“啪~”
随手将一封渭南县送上的折子丢回案几之上，李世民有些无力的靠在龙椅之上。
雪灾，又是雪灾。
自从大雪降下的第三日开始，李世民收到的报告雪灾的折子已经装了一箩筐。
这就导致他看见与雪灾相关的折子就有应激反应，很想将折子撕碎，大喊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可惜，他是帝王，他不能这么做。
回想他登基这些年，水患，旱灾，蝗灾，雪灾，冰灾......
几乎没有一年是太平的。
有些时候他也会想，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夺位的方式不得人心，所以导致上天降下如此之多的灾难吗？
但......他得不出答案。
枯坐了片刻，李世民还是拿起折子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殿之中只剩下李世民批阅奏折时落笔的沙沙声。
傍晚时分，李世民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常德，准时在李世民放下朱笔的瞬间醒来。
一路小跑到李世民身后，低声问道：“陛下，可要传膳，还是去哪位娘娘的宫里用膳？”
李世民摇摇头，揉了揉眉心，淡淡的说道：“朕去皇后那吃吧。”
常德微微颔首，正想出门去做准备。
但李世民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令他非常愤怒的事情似的，忽然一下子将桌子上的朱笔砸在了地上。
常德顿住脚步，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陛下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常德弯下腰，一言不发的将朱笔捡起搁回笔架山。
而后便有两个小太监迅速端进来一盆清水清洗地面。
观这些宫人熟练的样子，李世民发这样的无名怒火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来人，摆驾出宫。”
李世民倏地从龙椅上起身，虎目环视，宫人尽皆被吓得瑟瑟发抖。
常德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出宫去哪？”
李世民皱眉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到要去哪。
片刻之后，忽然一脸颓然的坐回龙椅，闷声道：“罢了，还是去皇后那吃晚膳吧。”
对于李世民现在的精神状态，常德表示很担忧。
也不知道陛下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导致精神失常？
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看一看呢？
常德还在纠结，李世民的声音又冷不丁的传来：“李让那小子还没醒吗？”
常德一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这还是李世民当日从大牢之中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问起李让的情况。
所以，陛下这是已经消气了？
“狗才，问你话呢，到底醒没醒？”
常德只是愣了一瞬，李世民便勃然大怒，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朝常德砸来。
常德不敢躲，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回道：“陛下容禀，据莒国公府传来的消息所言，李县侯似乎还在昏迷之中，尚无清醒过来的迹象。”
闻言，李世民更怒，站起身来喝骂道：“废物，一群废物，救个人都救不醒，都是废物......”
常德瑟瑟发抖，不敢接话，更不敢反驳。
骂了好一阵子，李世民转头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常德，怒骂道：“你去问问太医院那群狗才，问问刘威，都是干什么吃的，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叫不醒？”
常德微微抬起头，小声回答道：“回陛下，据早间传回来的消息，太医院的刘院正与莒国公去终南山请孙神医去了，现在估摸着还在往回赶呢。”
“废物！”
闻言，李世民又忍不住大骂了一句。
随即顿住脚步，冷冷的吩咐道：“摆驾，莒国公府！”
得到了确切的位置，常德赶紧起身一溜烟小跑出门。
李世民最近喜怒无常得厉害，他可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怠慢。
很快，一队甲士便迎着李世民的车驾出了皇宫，朝着位于朱雀大街之上的莒国公府而去。
帝王出宫，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大事。
许多正在家中烤火御寒的勋贵，在得知李世民竟然在大雪天里出了皇宫去往莒国公府之后，便纷纷换上了裘衣，准备去一探究竟。
......
......
傍晚时分，无尽的风雪之中，一辆马车正艰难的从长安城南边的官道上赶来。
车上一共三人，两个贵气逼人的五旬老者，一个须发皆白身着一身破旧道袍的邋遢老道。
两位五旬老者不必多说，自然是午间出了长安去往终南山寻人的唐俭和刘威刘御医。
至于须发皆白的道袍老者，则是在大唐有着活神仙之名的孙思邈。
也算是唐俭和刘威的运气好，他们赶到终南山下的村子里时，孙思邈已经救治完了村里受伤的乡民，正准备去往下一个地方救死扶伤。
他们稍微去晚一点，可能就要与孙思邈擦肩而过了。
孙思邈虽然着急去其他地方救治受伤的灾民。
但有唐俭这个国公的面子在，再加上爱徒相邀，还是决定先来长安看看什么情况。
毕竟，一个人各项身体机能都正常，却陷入昏迷之中醒不过来，放在这个时代，这也算是一种疑难杂症了。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慢。
主要是地上的积雪太厚，马车的车轮镶进积雪之中，前进一小段距离，车夫就得下车清理被卷进车轮里的积雪，不然战马根本拉不动车。
眼见天色渐晚，唐俭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现在只能勉强看清长安城的城墙，距离长安还有一段距离。
若是在宵禁之前进不了城，那他们就只能在乡下的庄子里过夜。
但孙思邈很忙，而且李让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不然光是饿也能将李让饿死。
纠结片刻，唐俭有些歉意的看着孙思邈，问道：“孙老神医，不如，老夫先带你骑马进城？”
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孙思邈睁开了眼睛，他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安城墙，微微点头道：“也好。”
征得孙思邈同意，唐俭又看向刘威，问道：“刘御医，你是去老夫在城外的庄子里过夜，还是与老夫一同进城？”
刘威双手一摊：“老夫自然是要进城的，不过，老夫骑术不好，还得劳烦公爷安排一位亲卫载老夫一程。”
唐俭点点头，唤过来亲卫首领吩咐了几句。
首领应下，很快便腾出来两匹战马。
“贫道骑乘一匹，公爷便载老夫这不成器的徒弟一程吧。”
孙思邈矫健的跳下马车，提着药箱率先翻身上了一匹战马。
唐俭一愣，显然一位接近九十岁的老人家还能有这么矫健的身手有点超出他的认知。
不过一想到这位乃是活着的神仙，唐俭也就很快接受了现实。
唐俭带着刘威，与一群亲卫将孙思邈护在中间，一群人便舍弃了马车，迅速打马朝长安城奔去。
只是越是往前走，唐俭就越是吃惊。
以前他与孙思邈并无往来，只知道孙思邈在民间的声望很高。
他确实没想到，孙思邈的骑术比起他这个五十多岁的小伙子，竟然也毫不逊色。
要知道孙思邈可是西魏大统七年生人，现在已经是贞观四年。
算下来，明年孙思邈可就九十岁了。
九十岁人的人还能满天下乱窜，还能骑马，这要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看来这次请孙思邈算是请对了，就算他治不了李让，询问一下他怎么健康长寿也不亏。
怀着这样的心思，风雪打在脸上，唐俭竟也不觉得冷。
一群人策马狂奔，将将在城门落锁的前一秒进了长安。
刚刚进门，听见城门关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还有武侯的净街鼓声，唐俭不由得在心里暗道侥幸。
进了长安，朱雀大街之上的积雪被各家的下人清扫到街道两边，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雪墙。
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唐俭也没在大街上浪费时间，迅速打马朝着莒国公府而去。
然后，在即将到达家门口的时候，与出宫而来的李世民撞了个满怀（形容词，不是真撞哈）。
“陛下？”
“唐卿？”
李世民下车，唐俭下马。
二人站在门口大眼瞪着小眼，不由得面面相觑。
孙思邈翻身下马，看见李世民之后，忍不住微微皱眉，也不知是不喜还是不满。
“孙老神仙？”
看见孙思邈，李世民果断舍弃了心爱的唐卿，一头奔向了孙思邈。
“老神仙什么时候回到长安的，怎地也不叫刘威同朕说一声？”
李世民笑着走到孙思邈身前，眼神之中满是惊喜之色。
孙思邈微微欠身一礼，淡淡的应道：“见过陛下，贫道也是刚刚回来。”
孙思邈的态度可谓冷淡，但李世民像是完全没有看出来似的。
倒也正常，孙思邈就是这样高冷的性子。
“老神仙此次回长安，还请务必要进宫多住些时日，皇后时常都在念叨您呢，太上皇他老人家也想请您调养一下身子。”
对于李世民的废话，孙思邈的回应只有一声淡淡的嗯。
随即转头看向唐俭，问道：“公爷，病人在哪？”
唐俭如梦初醒，急忙对着李世民和孙思邈邀请道：“陛下，孙老神仙，外面风雪大，不如进门再叙。”
说完，急忙对着门内大吼：“来人，开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