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大理寺卿上奏蔡锐罪状,长长的一卷罪纸,一桩桩一件件,听得人惊讶亦愤怒,当庭便有几名官员出列,一脸愤慨的请求皇帝严惩蔡锐。
燕云恒的目光在文武百官脸上掠过,缓声道,“还有哪位卿有话要说?”
再有人应答。
燕云恒的目光落在庄亦清身上,“大将军可有什么要说的?”
庄亦清原本老神在在的站着,听到皇帝点名,从队伍里出列,揖了揖手,“陛下,若那些罪证是真的,蔡锐便是十恶不赦,理应当斩。”
燕云恒淡淡一笑,“大将军认为大理寺寻来的罪证不是真的?”
“臣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照我朝律法,罪证须经三司严审,一一查证,人犯画押认罪,宣告天下,方可定罪,蔡锐触犯多条律法,其罪可诛,也应有理有据,才让天下人信服。”
燕云恒看着他,君臣对视了一会,庄亦清先移开了目光,燕云恒缓缓点了点头,“大将军所言甚是,自是要将罪证查清楚,方可定罪,方卿,”他唤大理寺卿方恩齐,“朕给你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内,必务将所有罪证查实,人犯画押认罪。”
“是,陛下,”方恩齐出列领旨,“臣遵旨。”
其他文武百官皆是脸色肃然,一言不发,虽然皇帝语气还算温和,大将军亦是恭谨的样子,但大家还是从中听出了一点对持的意味。
罢了朝,庄亦清随着众臣出宫,步下台阶时,听到有人叫他,“大将军,请留步。”
庄亦清回头,是一名小公公,急急的走到他跟前,“大将军,太后请您去一趟。”
庄亦清迟疑了一下,跟着小太监去了永寿宫。进门就闻到一股香火味,他皱了下眉头,大步迈进殿门。
庄太后坐在上首,手里转着佛珠,眼帘垂着,似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倏地睁眼,望向胞兄。
待上了茶,庄太后摆摆手,宫人们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听说蔡锐进了大理寺狱?”
“是。”
“大将军怎么看?”
庄亦清苦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个内务大臣。”
“这里没有旁人,大将军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庄太后看了他一眼,“兄长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太后的意思,皇上是在向庄家发难?”
庄太后反问,“难道不是?”
“太后在担心什么?”
“哀家当心的,亦是兄长担心的。”
庄亦清沉默片刻,“太后放心,如论如何,我都会保太子上位,我虽老了,却还没老到提不动剑,况且,以目前来看,情况还不明朗,或许只是太后杞人忧天。”
“希望是哀家多虑了,”庄太后讥讽一笑,“只是他先夺羽林,后又拿蔡锐开刀,件件都跟庄家扯得上关系,哀家不能不防,轩儿一直对燕云恒爱护有加,临死前坚持要把皇位传给他,以为他的好弟弟会善待琤儿,可如今,他尸骨未寒,燕云恒便开始部署,一步步削弱庄家势力,让琤儿失去依靠,十年之约想来只是一句空话罢了,还有我庄家百年门楣,万不可断送在咱们手上。”
庄亦清喝了口茶,“是我看轻了他,以前皇上在军队历练,醉心于兵法,读兵书,推沙盘,废寝忘食,我总以为他心思简单,谁知如今坐上那个位子,却是看不透他了。”
庄太后冷笑,“天家子嗣,没有心思简单之人。哪怕是轩儿,哀家亦没想到他弥留之际会有那样的打算,若是早知道,也能早防范,哪能让他上位。”
“事以至此,太后不必耿耿于怀,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我仍握军权,皇上想打压庄家,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庄太后道,“兄长这样想就对了,皇帝毕竟还年轻,未成火侯,兄长强硬。他便低伏,兄长低伏,他便强硬。需让他知道,要坐稳天下,就得背靠大士族,否则鱼死网破,谁也得不到好处。”
庄亦清听了这话,扯着嘴角笑了笑,他这胞妹性情高傲,认定唯有庄家女所生皇嗣,才能继承大统,燕云恒只是一个低位宫妃所生,坐上皇位,令她如鲠在喉,总担心他会杀了太子,将来让自己的亲生孩子接位,庄家高贵的血脉从此断掉,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他没有太后这样的执念,毕竟不是每一位皇后都出自庄家。但他同意胞妹的话,庄家百年门楣,不能断送在他手里,所以他才在朝上有那样一番话。
——
宸澜宫,单靖将蔡家所列名单呈在燕云恒桌上,“共一百三十五人,请陛下定夺。”
燕云恒淡淡瞟一眼,“大将军为蔡锐求得半个月,且放着吧。”
庄亦清说那番话的时候,单靖亦在朝上,他只是有些不解,“大将军既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拖半个月有何用?他是想为蔡锐翻案还是准备劫狱?”
燕云恒笑了笑,“那么多的罪证,他翻得过来么?劫狱更不可能。”
“那是为何?”
“朕要蔡锐死,他不能违抗朕的旨意,却能让蔡锐多活半个月,算是与朕唱了一个小小的反调,当着众臣的面
,保住了庄家的体面。”
单靖恍然大悟,“臣明白了,大将军与陛下暗中较量,他在告诉陛下,庄家不好惹。”
“正是如此。”燕云恒道,“军中有大将军,宫里有太后与皇后,太子亦有一半庄家血脉,庄家确实不好惹。”
单靖有些担心,“太子会明白陛下一片苦心么?”
燕云恒沉默半响,道,“他倒底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