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一个穿着青色宫衣的宫婢蜷缩在墙角,她披头散发,袍子邋遢。牢里没有御寒的被褥,只在地上扔了一些稻草,她把稻草盖在自己身上,环抱着双臂,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这时,一个脸上蒙黑巾,穿着夜行服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溜了进来,他站在木栅栏前,嘴里发出极轻的嘘声。
那宫婢听到了,立刻抬头望过去,男人掏出一个铜牌晃了晃,宫婢犹豫了一下,哆哆嗦嗦走过来。
待她走近,男人出手如电,穿过栅栏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她还没来得喊之前,狠狠将她的头砸向一旁的墙壁,刹那间,宫婢头破血流,身子像面条一样软瘫下去。
男人俯身探了下鼻息,确定宫婢已经断了气,纵身掠上牢房顶上的天窗,从狭小的窗口钻了出去。
他是从这里来的,自然也从原路撤走,只是身子落下时,一张大网兜住了他。
男人大惊,立刻从腰间拔出匕首,想划破大网,无奈那网竟是用熟牛筋制成,一时半会割不断,网子越收越紧,他像条大鱼被困在其中,被人按倒在地,随即被人卸了下巴。
墙外发生的事,牢里的人一无所知。
藏身在暗处的红莲仍未回过神来,事情发生得很快,仿佛就在一息之间。她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宫婢,抖得像筛糠。
单靖,“皇后是不是告诉你,若是被抓了,会有人拿着她的令牌来救你,你若是信了,那人便是你的下场。”
红莲眼里溢出泪水。
“她,她的脸为何……”
“那是人皮,仿了你的样子。”
“她,她是谁?”
“一个死囚。”单靖说,“你现在只有把真相说出来,扳倒皇后和庄家,才有活路。”
“可是……”
“可是没人能扳倒庄家,是么?”
红莲没说话,惊恐的点了点头。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单靖道,“皇上会为你做主。”
——
凤鸣宫。
皇后坐在椅子里,手里端着一盏茶,半天都没喝一口,只是出神。
派去的人是高手,应该不会出事,为何她如此不安?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沉静,她抬眼望去,银月走进来,神色慌张,“娘娘,单大人带人把凤鸣宫围住了。”
皇后猛地站起来,杯盏落地,茶水浇在身上,湿了袍子上的金凤凰。
门口一片嘈杂,似乎来了很多人。
皇后定了定神,又坐下了。
进来的是花悦容和康王。
皇后轻蔑的瞟了他们一眼,“大半夜的,康王和皇贵妃到本宫这里来做什么?”
从前的皇后总是未语先笑,让人亲切,如今的皇后沾了两分戾气,让人生畏。
康王行了礼,“娘娘,在婉珍公主中毒一事上,旭明宫的婢女红莲有重大嫌疑,被臣关进牢中,但刚才有人偷进牢房,杀了红莲。”
皇后脸上浮起浅淡的笑意,“这与本宫有何关系?难道那宫婢是本宫让人杀的?”
“正是。”花悦容扬声道,“把人带进来!”
皇后一惊,看到一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押进来,正是她的影卫。
每一任庄家皇后都有影卫,影卫就藏在宫里的禁卫中,但影卫是谁,有几个,无人知晓。这是庄家的特权,连皇帝都不过问。
皇后认真看了黑衣人一眼,从容说道,“本宫不认得他。”
康王扬起手里的令牌,“那便奇怪了,他身上有皇后的令牌。”
“或许是他偷的吧。”
花悦容,“娘娘以为红莲死了,再来个死不认账,便拿娘娘没办法?或者,娘娘找人将他也灭口。”
黑衣人的眼角极快的抽搐了一下,看向皇后。
皇后慢条斯理理了理袍边,“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庄家人知王法,懂礼数,不做那样的事。”
花悦容拍拍手掌,“把人带进来。”
皇后往门口看,脸色一变,扭头望向黑衣人。黑衣人一脸惊讶,“明明……”
“明明已经死了是么?”
花悦容露出笑模样,“皇后娘娘不是不认得他么,看他做什么?”
皇后很快冷静下来,“本宫不认得他们,他们所做之事与本宫无关。”
康王有些无奈,证据都摆在眼前了,皇后还是死不承认。
“娘娘,现下证据确凿,臣只能如实回禀皇上,来呀,把凤鸣宫里的奴才都抓走!”
禁卫立刻去抓银月,银月慌得叫起来,“娘娘救奴婢,娘娘救我……”
皇后柳眉竖立,“放肆,你们要抓,把本宫抓走!”
康王,“娘娘身份尊贵,没有皇上的旨意,臣不敢妄动,娘娘还是静等皇上发落吧。”
倾刻间,一屋子人走了个干净,皇后死死盯着花悦容的背影。她从没如此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在这天地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呆坐半晌,喊了声,“来人。”
无人
应答。靠门边的烛火却突然灭了,皇后从大殿深处望出去,只有无尽的黑暗,她终于意识到,皇帝是来真格的,他把凤鸣宫所有的奴才都抓走了。
他怎么敢,他竟然敢!
偌大的宫殿只剩了她一个人。
皇后站在寂廖的大殿里,看着地上摇曳的影子,没来由的害怕,她分不清是害怕当下的孤寂与黑暗,还是害怕未知的前路?
她像从梦中惊醒,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她是庄家培养出来的皇后,擅长谋划,精于掩饰,运筹帷幄,只有她算计别人,从来没有人能计算她,怎么会在一个西泠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她缓步走向殿门,繁复的裙尾逶迤拖地,划过黑玉般的地砖,悉悉索索,是大殿里唯一的声响。
宫灯照着方寸之间,有星星点点飘在光里,那是飞舞的雪花。
皇后抬脚跨出门槛,两只长枪无声的架在她面前,挡住去路。
“夜深了,请娘娘去歇息。”
提起的脚缩回门槛里,皇后看着延晖宫的方向,视线受阻,只能看到夜色中的一角飞檐,翘得老高。
她唇边浮起阴冷的笑意,“她很得意吧。”
禁卫不知道皇后口中的她是谁,自然也不会答话,只沉默的杵着。
皇后敛了笑,转身朝大殿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