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布莱雅路。
“喵~”
一声可爱的猫叫声,让陆时从沉睡中转醒,
他准备翻个身,却失败了,
“好重……”
只见吾辈趴在他的胸口,瞪大眼睛看他,偶尔伸出舌头舔着左爪。
陆时将吾辈抱起来,
“你该减减肥了,小家伙。”
吾辈:“喵?”
看来是没听懂。
陆时说:“减肥就是少吃饭。”
小家伙这次倒是听懂了,伸出舌头卷了卷陆时的脸颊,随后双腿蹬着他的胸口跳下床。
夏目漱石的声音传来,
“吾辈对你真好。换我让它少吃点儿,它肯定对我亮爪子了。”
说着,他指指桌面,
“吃早饭吧~”
桌上摆着一份早餐全餐,烤面包、熏制的美味香肠、三种奶酪,还有水不拉几的炒鸡蛋,欧式风格浓郁。
陆时洗漱完,坐到了桌边,
“房东送来的?”
夏目漱石点点头,说:“对。我把自己的那份炒蛋给你了。”
陆时无语,
“额……谢谢……不过,伱是不是不喜欢吃?”
夏目漱石尴尬地摸摸鼻子,
“今天天气不错。”
陆时白了对方一眼,三两口将面包啃了,随后切了一小块香肠搁到地上,
吾辈立即窜出来,吃得满嘴油。
陆时宠溺得摸摸小家伙的大脑壳,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吾辈:“喵~”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夏目漱石诧异,
“谁这么早?”
他走过去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女孩儿,惊讶道:“菲利斯小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出发去罗马吗?”
陆时回头,看到菲利斯快步进屋。
她脸上红扑扑的模样,
“陆教授,您果然回来了!”
说着,对陆时行礼。
陆时摆摆手,上下打量着对方,
小姑娘报童打扮,大一号的男士鸭舌帽垮垮的,压得很低,邮差包斜背着,
总体来看,她比之以前要成熟了不少。
陆时问:“怎么没去罗马?”
菲利斯解释道:“现在伦敦的各大港口都封锁了,说是要等明天才能恢复航运,我们剧团就把行程给拖后了。罗马那边也拍来了电报,表示可以理解。”
港口封锁?
陆时不由得沉思,很快便想明白了原因:
女王是在怀特岛病逝的,其灵柩要搭乘轮船到朴次茅斯或南安普顿,然后再乘火车到伦敦,
为保证灵柩不出问题,有辱国格,城际交通肯定是要管制的。
陆时问:“菲利斯,你来布莱雅路是干什么?”
菲利斯娇憨地笑,
随后,她神秘地眨眼,将手伸入邮差包,献宝似的摸出了一份《镜报》,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夏目漱石:“……”
陆时:“……”
两人都被整无语了,面面相觑。
菲利斯像个老婆婆那样絮絮叨叨地说:“你们是不知道这报纸现在有多难买!多亏我打入了报童内部,才好不容易弄到几份!”
陆时轻笑,
“很难买吗?”
菲利斯点了点头,
“昨天又宵禁了嘛~报童出门都受到了限制,天都蒙蒙亮了,我们才能进到货呢~”
宵禁应该也是因为女王灵柩的运输问题。
陆时轻笑,
“怎么想起来要带给我?”
菲利斯说道:“你是大作家嘛,有这么畅销的报纸……唔……说起来,陆教授,你的作品是不是要在这上面连载啊?”
小姑娘也察觉不对了。
陆时哈哈大笑,
“我的作品要在《镜报》连载,我能弄不到报纸?再说了,你知道这报纸是谁主办的吗?”
一旁的夏目漱石也跟着大笑。
菲利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嘀咕道:“没想到我献宝还献错了。”
夏目漱石说:“也没错。今天的报纸我们还没看呢~”
他拿起了报纸。
头版:《最伟大的20名英国人》,
维多利亚女王以压倒性的票数排在了第一。
陆时问:“别的报纸呢?”
菲利斯举手,
“我这儿有很多!”
她将包翻过来,各种报纸倒了一桌。
陆时大致扫了扫其它报纸的头版,都是维多利亚女王的生平,再就是威尔士亲王加冕的事,内容大同小异,甚至连文章结构都看不出差异,
换句话说,它们在“吃尾气”
,重复《镜报》昨天的内容。
陆时嘴角勾起,
“一步快、步步快。”
用膝盖想都知道,《镜报》今天的销量肯定还能破十万,
这就是差异化的重要性。
另一边,夏目漱石读完了关于《最伟大的20名英国人》的文章,说道:“排名跟想象中差不多。只有一点出乎意料,埃米琳·潘克赫斯特竟然排在第三。”
陆时倒是没有多惊讶,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万物竞发,无数运动和思潮涌现,
女性争取选举权便是其中之一,
而《最伟大的20名英国人》作为民意投票,没有性别限制,伦敦的女性市民们参与的意愿自然是空前的,也难怪会把埃米琳·潘克赫斯特投上去了。
夏目漱石问:“这事儿能成?”
陆时摊手,
“我之前说居里夫人会获得诺奖的时候就表过态,一件事如果能解放生产力,将很难被阻拦。”
对了解社科不深的人来说,这话有点儿难理解。
菲利斯喃喃自语:“生产力?”
陆时说:“菲利斯,你知道伦敦现在有多少女性打字员吗?”
他稍一停顿,报出数字:“16.6万。”
这并非编造的数据,
到了1909年,雷明顿公司最成熟打字机——雷明顿10号甚至改了宣传语:
“让更多的妇女从家庭解放!”
可见一斑。
菲利斯听了陆时举的例子,有些明白“生产力”这个词该怎么理解了。
她问:“那女性的权利会越来越多?”
陆时笑了笑,没说话,
他很难跟眼前的女孩解释,100年后,某些事情会发展成极其魔怔的趋势。
幸好20世纪初虽然是乱纪元,但万物蓬勃发展,无须有遥远的担心。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陆教授?”
声音低沉浑厚。
陆时立即辨认出了对方,推开门,说道:“斯蒂芬森爵士,你怎么……唔……你这是什么打扮?女王卫队不都是红衣吗?”
只见眼前的斯蒂芬森身披白色的披风,
那模样,简直就像《冰与火之歌》里描述的御林铁卫。
斯蒂芬森对陆时低头行礼,
“陆教授,请。”
陆时愣了愣,反应过来,恭声道:“女王回来了?”
斯蒂芬森没有多说,
“请。”
陆时回头,与夏目漱石和菲利斯颔首示意,随后出了门。
斯蒂芬森扶着他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起来,滚过不平整的砖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在一片寂静中回荡着。
陆时掀开车窗帘,
没想到,街面上的安静并不是因为没人,
伦敦的市民自发地来到街道上,翘首以盼,等待着护送女王棺椁的队伍。
这些市民们几乎人手一份《镜报》,
因为是小报,《镜报》可以很轻易地蜷成纸筒,露出头版的文章,《最伟大的20名英国人》,以及女王威仪的画像。
偶尔,有啜泣声传来,
循声望去,便能看到小女孩在捂着脸压抑着哭声,
她的父母俯身在她耳边安慰。
陆时叹了口气,将车窗帘拉上,问道:“爵士,冷溪卫队不用护送女王的灵柩吗?”
史蒂芬森摇摇头,
“遵照陛下的遗嘱,护送灵柩的工作交给了皇家海军仪仗队。”
陆时惊讶,
“海军?”
史蒂芬森解释:“女王的意思是,在她的治下,皇家海军开疆拓土,攻必克、战必胜,将大英抬到了现在的国际地位,应该享此荣誉。”
这说法倒也解释得通,却过于官方了,
陆时不由得联想到之前第一海务大臣兼海军参谋长雷纳托·埃尔文爵士和首相塞西尔的争端,总觉得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事也轮不到陆时操心,
他一转话题,
“我们去哪儿?”
史蒂芬森回答道:“阿尔伯特纪念教堂。”
阿尔伯特纪念教堂于1863年竣工,是阿尔伯特亲王安息的地方,
维多利亚女王将与他合葬。
皇家灵柩将从教堂移入,抬上地板上的一个开口,再通过机械升降机进入下方走廊,然后经由走廊被带入地下墓穴,完成葬礼。
当然,像陆时这种外人肯定是无法目睹全程的。
一路无话,马车来到纪念教堂,
庄严肃穆的气氛扑面而来。
草坪上,一众上议院的议员已经在等待观礼了,能看到沃德豪斯、丘吉尔的身影。
陆时走上前,想与他们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