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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狼嚎雪

其实论到跟上,胡子和这群野狼也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窝蜂地群起而攻之,在下手之前同样也都得踩点盘道,打探敌人的虚实。只不过人类和野狼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人类会使器械,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也比这群畜生多了去了。

咱说狼群尚且懂得一狼诱敌,迂回切入两面夹击的法子,更何况是会使响子,懂得羞臊穿衣的人类了。

杜老四在绺子里本就干的是一马当先,冲阵杀敌的活计。方才之所以会被这群野狼给打得溃不成军,完全是因为起先没有准备,也是打心眼里没有看得起这些畜生的伎俩。就看那群猫在建议窝棚里的崽子,一听着杜四爷法令了,立马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找着了主心骨,立刻就在杜老四的指挥下,开始向着狼群反扑。

这群野狼虽然在数量上占优,不过胡子们仗着自己的手里拎着带响的玩意,这个放枪那个填弹,等后一个上好了子弹准备瞄准的时候,前一位刚刚退下了子弹准备第二波的进攻,三个崽子是一个开枪,一个瞄准,另一个装弹上膛,恰好弥补了填填瞄准所留下的空档,配合的那叫一个井然有序。

杜老四仍旧是一马当先地冲在狼窝里头,他仗着手里头拿的是杆盒子炮,能点射还能连发,低抠着手腕,斜着拿枪,按住了扳机不撒手,这杆枪的后坐力就会带着他一扫一大片,再有后头的几个崽子打掩护,他装枪上膛也有了趁手的时间。这群野狼虽然凶蛮,但也是知道疼、知道死的血肉之躯。

四个人的炮火夹击,虽然算不上是枪林弹雨,但一时之间也把这群饿狼给打的是节节败退。

反观梁布泉这一边,经过了赵友忠的一番指点,他虽然懵懵懂懂地想起了这瞎老头曾经似乎教过他一套武功路数,但是就像老话说的那样“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他平日里仗着自己脑筋活泛,本来就对拳脚方面的功夫缺乏训练。再一个话又说回来,谁还能真像是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会了一门武功绝技,就能单手搏虎,跟个发狂的大狗熊打拳击呢?

不过好在赵友忠扔给他的那把鹰嘴匕首帮了大忙,他一手拎着黄铜烟杆子,另一只手反握着鹰嘴匕首,把心一横,也做定了和狼群死斗的决心。闪转腾挪之间,棍来刀攮,倒是也能和这群恶狼打得有来有回。

这群野狼和梁布泉他们几个没有多大仇怨,说到底还是为了肚子里头的那三分五脏面,犯不上硬着头皮跟几个拿刀拿枪,杀红了眼的人类拼命。眨眼之间,这群恶狼已经死伤了大半,就听见那老狼扯着脖子嚎叫了一声,余下的十来只野狼,跟着它就夹着尾巴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剩下那几个大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心眼里萌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与喜悦,几个崽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搭着鼻子抹上了眼泪。

“咱们把那群王八羔子打退了?我的个亲娘啊……可他娘的吓死我了!”

再看深入狼群的梁布泉跟杜老四,俩人的麻布衣服早就让狼血给沁成了红色,满脸的血浆子,活像是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样。

杜老四咧着大嘴,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大牙,对着梁布泉取笑:“我说大兄弟,瞅瞅你那熊样!活像是个泥猴子,赶紧会帐篷里擦擦吧……我的妈呀,这下子我可总算找着杀了我家六个崽子的凶手了!就是这群死了八辈子祖宗的野狼!娘个炮仗的,回屋,睡觉!”

您别看这狼群夹击再到胡子宰狼说得这么热闹,实际上天色也不过是亥时刚过,子时初至的时候。天上是一轮明月高悬,照得这片狼口岗子白森森的一片,再伴上满地的狼尸,只给人一种阴曹地府,血海炼狱的景象。

那几个崽子被刚才的狼群突袭吓得够呛,不用杜老四招呼,就灰溜溜地进了简易窝棚。梁布泉的脸上,反倒看不出一点打了胜仗以后的喜悦劲,也没理杜老四在那边胡吹海侃地脱袜子上床。他钻进窝棚里头,先是把那柄鹰嘴匕首还给了赵老瞎子,一个人守在窝棚的门帘旁边,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空幽深邃的碃子出神。

他总觉得有些事情连不上。

杜老四说的不对,昨天死在矿上的那六个崽子,并不可能是遭遇了狼群的袭击。第一个,他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野狼,会专挑猎物的舌头下口的。人类身上的肉虽然不多,但是胳膊大腿,屁股蛋/子上,比舌头解馋的肉可是一抓一大把。看这群野狼的疯劲,肯定是饿了不少时日了,落在他们的手里,怎么还能留下一具全尸呢?

再一个,狼嘴多大,人嘴又才多大啊!即便是退一万步来讲,这群野狼个顶个的都是矫情的主,它们就是想吃着人类的舌头,他们的嘴丫子也得能伸得进去才算啊!

问题还是出在碃子里头,那里头究竟藏得是些个什么东西,连这种饿疯了的野狼都不敢照量?为啥他们在白天的时候,却一点问题都没出现呢?

说回这群野狼身上。

马士图在今天离开碃子之前,曾和他讲过一个关于“狼军师”的故事。他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这所谓的狼军师,其实说的

就是狼狈为奸里头的那个狈。可是狼王带着二三十只狼崽子闯碃子掏尸体的时候,他可没见着一只前腿短,后腿长,需要靠别的狼崽子背着的家伙。

难不成那马士图听来的故事里头有假?这黑汉子不像是满嘴跑火车的骗子啊。

或者是,马士图他爹才是编出这段故事的罪魁祸首?

他爹编出来这么一段半真半假的故事来干啥?

只是为了给年幼的马士图,多一点童年时候的乐趣?或者仅仅是出于大人吓唬小孩的恶趣味?

梁布泉正在心里头画魂,外面的天地,又平地挂起了一阵邪风,吹得整个门帘子平行于地面,啪啦啦地直响。

再看那窝棚外面,方才还明月高悬的天色,不知道啥时候,竟然变成了黑咕隆咚的一片。几个胡子出于好奇,赶紧又从床上爬了下来,穿鞋出帐子,抬头望天。

只见刚才晴好的夜色,刹那之间就被一团黑云给遮上了。一团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在众人的头上聚拢,真可谓是“乌云聚顶,风大拔寨”,没一会的功夫,天上就飘起了轻雪。这轻雪来的也是邪门,抬头的时候米粒大小,眨眼之间变得像是指甲盖那么大,赶等外头的几个崽子受不住风寒,准备钻进简易窝棚里头躲雪的这一小会,白毛大雪夹着狂风,呼拉拉地就从天上倾泻而下。这简易帐篷在狂风之中就像是巨浪里头的一叶扁舟似的摇摇欲坠。

“这他娘的是大烟炮!我日他个祖宗!”

杜老四咬紧了牙关把这窝棚里的一根斜梁,扯着脖子大喊,“赶紧把这帐篷撑住咯!咱可没带保暖的衣服,没了帐篷在这里头过夜,咱几个都得他娘的冻死在这!”

深山里的天色说变就变,即便是在十月份下雪,实际上也没啥可稀奇的。只不过,十月份下这么大的雪,别说是梁布泉没听说过,想必就是赵老瞎子这一辈子,也没遇见过几回。

杜老四和其余的三个崽子,一人把着简易窝棚的一根斜梁,虽然说大风之下,这破帐篷依旧随时都有被掀翻的迹象,但是终归是比先前要稳当得多。

梁布泉瞥了赵友忠一眼,咬了咬牙,没说话,转身就冲出了帐篷。

杜老四看见了,又是扯着脖子大喊一通:“大兄弟,赶紧回来!这大烟炮不比暴风雪,风大雪密,五步之内都他娘的看不清人!你别在外头瞎跑,这窝棚正被大风推着往后走呢,过了一会你他娘的该找不着我们了!”

外面的风声呼啸,指甲盖那么大的霜雪,就像是雹子一样,咋的帐篷噼啪直响。帐篷里的人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梁布泉在外头叫唤:“这风……有古怪!别他娘的撑帐篷了,你们还能在里头撑一宿吗?”

“你说啥?我们听不见!”

杜老四急得满脑门子大汗,这会也顾不得尊重不尊重了,转身又对着赵友忠大喊,“老瞎子,你他娘的倒是帮帮忙啊!快点劝大兄弟回来,外头风雪这么大,他别冻死在外头……哎!你这老头咋还这么稳当呢?那是你儿子不是?你就他娘的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

谁料赵友忠扯了扯嘴角,抬起屁股也奔着帐篷外走了出去。

“瞎老头,你他娘的也疯了?”

杜老四的眼珠子都红了,“你们爷俩这时候抽什么疯!外头……”

“留在帐篷里面才他娘的是等死呢!”

赵友忠站在帐篷门口,悠悠道,“这场大烟炮,叫狼嚎雪,是他娘的被你们打跑得那群野狼捣鼓出来的玩意。你要是不出帐篷,他能刮上个三天三夜都不算完!出了帐篷,宰了那个使绊子的狼崽子,这雪自然就停了。”

“啥玩意?”

杜老四把眼珠子一瞪,“狼会下雪?什么狼这么有本事?还他娘的狼嚎雪……它们要真的这么厉害,也不至于让四爷杀了那么多狼崽子。”

赵友忠打牙缝里啧了一声:“狼军师……你听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