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梁布泉是眼睁睁地瞧着面前这滩恶丑无比的烂泥,脑子里边就不自觉地脑补出了那汪家玉扭扭捏捏的模样,心里头的那份激动倒是没有多少,反倒是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他心说常日里听说那豺狼虎豹能养活人类崽子的,可是万万也没想过他娘的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要和这么个连动物都算不上的东西结婚生孩子,但要现在拒绝的话,甭说是村长脸上挂不住,恐怕蛄窑村其它的村民也不能答应,毕竟那村长已经拿出诚意来,把新郎官给一口吃了,自己要是断然拒绝的话……老村长还不得再一口把他给咽进肚子里头?
他正在寻思着如何推辞掉这桩美好的婚事,可老村长却已经表现出不耐烦了。
那老头子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怎么?你不是一直盼着和我娃成婚吗?你这是反悔了?”
老头子这一句话,立马又让人群躁动了起来,梁布泉眼看着那帮家伙看模样就要逼婚,立马陪着笑脸回到:“爷,能把家玉给娶过门,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您今儿个把事都做到这份上了,我没啥说的,我无以为报!但就是吧……”
老头子的眉头一挑:“就是什么?你也不用跟老子绕弯子,有话直说,别坏了大号光景。”
梁布泉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若有所思般地念叨着:“可是我肚子里边已经怀有身孕了啊!昨个晚上的事想必您老也知道,我们这群年轻人已经就……”
听见梁布泉这么说,那老头子的脸上先是一僵,然后哈哈大笑:“我还当是你又有了别的新欢,你肚子里的娃娃……无妨!”
无妨?男的生娃娃这种事,咋到了他老头子的嘴里变得这么轻松了?这孩子不在他肚子里,他倒真是无所谓。可我他娘的咋办啊?往后出了蛄窑村,外头的人还怎么看我,张宏山我大哥得咋看我?我干爹赵友忠又他娘的得咋看我?我以后还咋娶媳妇啊!
其实他心里边一直就还有一个坎,就是那李二狗曾经跟他说过的那句,男人女人都一样,蛄窑村里人人能生娃。
既然自己已经是怀了这群怪物的鬼胎,那就得想办法把肚子里的虫子给去除个干净。现在他是咋驱虫还没没想明白呢,又叫村长给按了个便宜媳妇,他不着急那才是怪事呢。
村长兴许是见着了梁布泉眼睛里头的难色,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轻轻地撩开了前襟上头的那层金色的长袍。
一个肿胀、苍白,夹带着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脓疮溃疡的肚子,就这么清晰地展现在了众村民的面前。老头子脸上的表情却是淡定而平和,仿佛这一大堆恶心的患处,都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一样。
下头的人又在窃窃私语,大抵意思是为啥要当着众人的面把衣服给掀开,这是神迹与恩赐,这是母主大人送给整个村庄的礼物,好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示人呢?等等埋怨的说辞,梁布泉瞧着那肚子上的满目疮痍,只觉得自己是五内翻涌,呛不住劲地一味想吐。此番也只能是强忍着恶心,又对着老头子露出了一副谄媚讨好的笑容:“爷爷,您给我看肚皮干嘛啊?”
四下的议论声从耳语逐渐变的聒噪,嗡嗡声直若虫鸣振翅,老村长似乎也是终于听得不胜其烦,再度抄起桌上的石杯,用力地砸了两下:“安静!”
随后,他又轻轻地放下了衣服的前襟,用满含笑意的目光,深情地注视起了梁布泉:“娃呀,想有这样的肚子不?”
我想你个姥姥!
梁布泉在心里头把脑瓜子都要给摇掉了,嘴上却是满含希冀地念叨着,“主母万福,如果这样可以得到主母的垂青,或者仅仅取悦她一下的话,我自然是万分情愿的。”
“繁衍,是主母交代给我们的职责与使命。而我身体里的这个东西,则正是主母在人间所降下的血亲骨肉!”
老村长似乎对梁布泉的回答十分满意,他轻轻地拉起了梁布泉的手,轻轻地将这少年人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那眼神当中满是柔情与爱意,倒真像是一个怀胎十月的母亲,在静静地看着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
那肚皮触感粗糙而冰凉,梁布泉甚至觉得自己此时正把手放在一个干枯的树干之上,坚硬的腐皮就好像是长久未经保养而变得硬化的老茧与角质一般,刮着他的皮肉,刺着他的血脉。在这干枯而坚硬的皮囊下面,梁布泉甚至可以隐约察觉到一阵又一阵犹如痉挛一般的胎动。
不,确切地说,这种胎动感理应存在于每一处溃疡和每一处烂疮当中,烂疮所包裹着的脓包犹如琥珀一般透明,隔着那层坚硬却薄如蝉翼的皮肤,梁布泉甚至能准确地体验到,里面正有某个修长的生命扭动了一下尾巴,或者轻轻地翻了一下身。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浑身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要满脸向往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仍要满含着爱意地看着那个手掌之下的,犹如烂西瓜一般的滚圆的肚子。
老村长的声音轻柔而甜蜜:“你睡了太久,已经忘了我们村里的传统了。我还有一季,就也要回归圣湖,再入轮回。蛄窑村
需要一位新的村长,这个孩子……也需要一个新的母亲。”
梁布泉讷讷地抬头,看到老村长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依旧洋溢着无边的柔情与祝福。
那老家伙没有抬头,而是盯着自己的肚子,梁布泉的那只手接着幽幽道:“这个孩子,是上一任村长传给我的血肉。我们蛄窑村已经传递了这个孩子将近千年……还有一季,这孩子就要出生了。虽然很不情愿离开这孩子,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你娶了我娃,那么你就将会成为这个孩子的新妈妈,其他村民也乐得如此,自然也乐意让你成为蛄窑村的下一任村长。你是母主所选中的人,在你清醒过后,你分明看到了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圣虫与神迹,这是命数,你讲师迎接母主降诞的最佳人选。取悦主母这件事……自然也不在话下!”
传递了几千年,就为了这么个大肚子?
合着蛄窑村拜了几千年的母主,目的就是把这个怪胎一代又一代地繁衍下去,合着他们所谓的繁衍,并不是要一个劲地生孩子,或者说是……生虫子。他们追求着长生不死,只是为了把这个怪胎给顺利生下来?
梁布泉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是抓到了什么极为关键的线索,他静静地开口:“我肚子里的这些孩子……不会抢夺主母血亲的营养吗?我的意思是说……我当然愿意用我的生命于血脉滋养主母血亲,我只是担心……”
“你自然不比考虑这些旁事!”
老村长微笑道,“我们的万千子嗣,皆是为了母主降诞而生。你肚子里的那些个小崽子,当然不敢随意掠取这孩子的养分,如果祂死了,没有任何一个不成形的胎儿可以活下来。更何况,你们每个青袍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血亲的备用养料,如果这孩子送到了你的身体里,那些个小崽子还不等和这孩子抢夺养料,就会彻底被这娃给吞噬个干净。这份恩赐仅有一个,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娶我娃做老婆,成为我蛄窑村的下一任村长。”
梁布泉的眼睛亮了。
破局的关键果然就在这!他不明白老村长口中的所谓圣虫和神迹是否是自己曾经见到过的苍蝇,和听到的虫鸣,不过现在接过那枚像是烂西瓜一样的虫卵,恐怕就可以立刻接触所有兄弟的诅咒与困境。
他才刚欲开口,黄三太爷却在他脑海当中怪叫了起来:“傻小子,这玩意你接不起!他是虫母的崽子,落尽你的肚子里,可他娘的就要跟着你一辈子了!想法从蛄窑村里抽身,你现在登了仙台,藏在你肚子里头的那些个虫子,过一段时间都会让你身上的阳火给烧死!你他娘的可别又在这犯虎做傻事啊!”
梁布泉倒是好整以暇地定了定神,对着那头急疯了的黄三太爷轻声道:“我能烧死肚子里的那群虫崽子,那他们呢?贾镜和那群奉天府里带出来的兄弟呢?”
黄三太爷嘶声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管他们干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他娘的傻啊,为了别人,你不要命了?”
“可他们又没做错啥啊?是我把他们领到这边来的,甭管他们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我这个人,是我带着他们进了险境,我要是就这么把他们给扔在村里,我他娘的还是人吗?”
梁布泉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意识里的黄三太爷轻轻地做了个长揖,“爷,这段时间承蒙您老关照了。梁子老猪腰子正,还那句话,我带他们进的山,我得让他们活着出去!至于我自己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都他娘的这样了!”
头脑里的对话结束,梁布泉的眼睛里也重新燃起了火焰,她轻轻地抬起头,满脸希冀地盯着那老村长:“爷爷,我愿意取家玉过门!主母万福,太平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