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阳气急反笑:“就凭你个瘸了腿的残废?”
梁布泉的后槽牙都因为用力而咬出了血,迎着雷明阳那杀人的目光也阴冷地勾起了嘴角:“瘸腿残废对付你们就他娘的够了……”
话音一落,只见梁布泉拿左手在自己右腕上的袖口处用力一扯,就听“噌”的一声轻响,那根已经叫雷明阳给一掌震飞了的龙头铁拐,就像是生了灵智一样化作了道银光匹练迅速地射向了梁布泉的手心。
若是您老细细看去,便不难看见这梁布泉的手腕处与那龙头铁拐之间,正连着一条晶莹剔透的鱼线。想当年他用鹰嘴匕首布设大阵的时候,这一手后招,还是赵友忠交给他的,时至今日没想到在应对狐鬼的时候还派上了大用。
金门子弟闻字诀传人,要时时刻刻明白走一步看三步的道理,梁布泉在进了这大宅子之前便早已趁着游览观光的间歇,在宅院的各个方向摆好了阵眼压胜,此阵名唤“锁魂阵”,原本是梁布泉担心他们雷家卸磨杀驴而给自己留下的后手,可万万没想到,雷府的人还没来得及和他撕破脸来,那狐鬼胡红妆倒是率先向他发了难。
胡红妆一心一意地想要寻着雷家报仇,自然也没把一个小小的梁布泉给放在眼里。可是她不认识梁布泉,却不可能不认识梁布泉手里的拐。
铁拐倒飞之势不过是瞬息之间,胡红妆想要操纵着雷明阳纵身阻挠显然已经为时已晚,可是胡红妆毕竟还有几百个狐鬼冤魂做她的帮手。
“咬断他的鱼线!”
雷明阳几乎是嘶吼着对那些狐鬼吼道,“这小子是金门的崽子,别让他碰到那副拐!”
吩咐完了那一种狐鬼冤魂,雷明阳自也同时飞身而起,冲着梁布泉的前胸就是满脸恨意地探出一爪:“多管闲事的崽子,老娘我要你的命!”
可是你胡红妆有帮手,我梁布泉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啊。
压根也用不着梁布泉吩咐,贾镜历时是顾不得胸口上剧烈的灼烧感,横起那柄量天尺便念念叨叨地唱起了歌诀:“乾元一气,育我者七,尘起于土,土安神逸……”
话罢一口鲜血喷到那量天尺的上头,而贾镜也在同时将那柄铁尺给插进了青石所铸的砖缝当中:“尘波——缠!”
雷家正堂所激起的浮灰,在漫卷的劲风之中忽然一滞,随即于空天旷地之中顿时捆锁成了无数个狐狸模样的半透明塑像,再反观贾镜的一张娇俏俊脸,已然是变得惨白一片,按着量天尺的那两条手臂,更是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梁子,取拐,驱邪,快!”
铁拐入手,雷明阳的那只索魂鬼爪也紧跟着袭向了梁布泉的前胸,间不容发之际他只能是横起铁拐来抽身抵挡。
又是“当”的一声巨响,梁布泉整个人脚踩着青石地盘猛然向后平移了数丈之遥才堪堪停稳,旋即一口血剑便紧跟着叫他喷了出去。
“驱……邪?”
雷明阳的眼睛通红,“在你们这群人类的眼里,除了你们自己,岂非所有的生灵都是邪?狐仙有情是邪,老猫报恩是邪,犬灵护主也是邪……在你们的眼里,是不是天下万物都不配开启神窍?驱邪……你们才是最大的邪物!”
雷明阳当空一声咆哮,也不知是凭空来的哪股力道,竟然将雷家的三个姐妹全部吸附到了雷明阳一人的手里,他冷笑着勾起嘴角,眸子里噙着血泪,又缓缓地开合起了双唇:“你们雷家欠我的……瞒我骗我,叫我生时犯下杀孽,死后受尽屈辱,让我胡家子弟困于这方破宅子里几百年来难见天日,你们却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以什么狗屁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自居。你们欠我的……几世难尝!”
手指微勾,那二当家的雷毓珍的心脏已是在刹那之间捏到了她的手里:“你勾结外人不忠不洁,还顶着我们胡家的名声四处摸黑我家宗庙门楣,你以身求财,债台高筑,满心满意地想要取自家亲姐而代之,却口口声声说我们胡家四处勾人害人不成体统,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心脏,还是奴家的心脏!”
神奇的是雷毓珍的一颗活心虽然已经叫雷明阳给捏在了手里,她却仍然还能说话,不单单可以说话,甚至还可以骂人:“呸!不要脸的骚狐狸,凭你个穿心烂肺的狗东西也干嘛我?你算是什么玩意,我……”
“噼啪”一声脆响,雷毓珍那颗鲜红的心脏已是叫雷明阳给捏了个粉碎。紧接着,雷明阳的手指再勾,主家雷毓芬的心脏便也稀里糊涂地落进了他的手里:“你黑白不分,善恶不便,一心想着掩盖你们老祖宗犯下的恶事恶行,锁了自家的祖坟,闭了这宅子的天灵地气,让个失了心智的老妇人关在暗无天日的茅屋当中数十年来见不得光。你这口口声声救人助人的王八蛋更该死!”
雷毓芬的嘴唇轻动,像是那濒死的蛤蟆正在不停地吞咽着难以消化的怪虫,梁布泉本以为雷毓芬会像她的二妹妹一样,对着这个已经被狐鬼附身的弟弟破口大骂,可她却只是满脸复杂地瞥了梁布泉一眼,随后轻轻地抬起一只手,抹了抹雷明阳的脸颊,从自己的左眼上留下了一滴浑浊的老泪:“对不起……”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便一头撞向了自己的心脏,未等雷明阳出手,这老太太便已经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胡红妆显然也没有意识到雷毓芬会俯首自裁,这雷明阳的眼睛当中,罕见地闪过了一丝慌乱,可紧接着又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他的那只仗着尖锐手爪的手指,旋即接着指向了雷毓敏。
梁布泉强撑着身子抬起铁拐对着地面骤然一砸:“跪!”
雷明阳的周身大震,随即似乎用了吃奶的力气一般,缓缓地转过身子怒视着梁布泉:“你……找……死!”
“她的肚子里面有孩子!”
铁拐之上传来的阵阵灼热几乎要将梁布泉的手掌烫熟,可是他不能松手,松开了手,死掉的便是雷毓敏母子两人的性命,“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
雷明阳狷狂地大笑起来:“男孩那不正好,今儿个我倒要彻底断了他雷家的香火!”
“可是雷家的男孩留着你的血脉,他也是你的骨肉!”
顾不得掌心当中钻心的疼痛,梁布泉接着吼道,“雷家一直在养着你的骨肉,你说他是做贼心虚也好,还是良心发现也罢,即便他是为了什么恶心的利害关系考虑,雷家也算是把你的骨肉健健康康地抚养成人了……收手吧,胡家姐姐,算是我求求你了好吗?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你的血脉啊!”
“从他雷世堂在大婚当日杀我族人,毁我肉身的那日开始,我就回不了头了!”
滴滴血泪顺着雷世堂的脸颊重重地砸在地上,做金石之声,“这小崽子怀着我的骨血,那我更有资格把他给一并收走!他的命是我给的,我就有权利再把它拿回来!”
剧烈的疼痛仿佛贯穿了梁布泉的手掌,剧痛之下他只得下意识地扔掉了手中的铁拐。那怨念缠身的狐鬼,竟然能单凭着自己滔天的怨念,如此狂躁地冲破了梁布泉的锁魂之阵!
强行破阵者死,执意冲阵魂——形神俱灭。
这狐鬼难不成是要连自己这最后一丝神识都不要,也要和雷府拼个玉石俱焚吗?
“金玉成章,刺邪如戟,五章即持,逍遥太极……”
形式当头,梁布泉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还有宗门的信物在手,咬破了舌尖上的皮肉,一口真阳涎便喷到了自己的掌心之中,“急急急,定了五行定太极,万千神魔听我引,引得苍生压两仪,八灵为命,鼎立西东,山精入我阵,群魔禁其踪,后土御山鬼——天佑祝我苍岚……”
“疾”字尚未出口,那不知何时方才睡醒的黄三太爷仿佛对着他的后脑勺狠叨叨地拍了一巴掌:“你这小兔崽子,护阵歌诀有这么唱的?没了宗门的至宝,你还敢把两段歌诀给混到一起念,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眼前的万事万物仿佛一下子被按了慢放键一般,梁布泉急不可耐地想要把两手的掌心给合在一处,可是手掌之间分明距离仅有寸余而已,却偏偏像是隔了几辈子那么长:“爷,胡家这姐姐疯了,她强行破了我的锁魂阵,我再不出手,她可就要形神俱灭了!”
“罢罢罢!算你这小崽子有心,还知道帮着咱家这不争气的小崽子,你呀……就先睡一觉吧!”
黄三太爷的话音落地,梁布泉只觉得天旋地转,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在他的神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似乎听见了黄三太爷正用着自己的嗓音拿腔拿调地说了句:“胡家崽子,还认识太爷爷我吗?你他娘的到底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