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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撞鬼

至于说这火姑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玩意,梁布泉只是从赵友忠那里听说过,可从来都没见过。世间奇珍异兽成百上千,他没见过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抛开别的即便是他能有幸亲眼见过这种邪乎玩意,恐怕也够呛能够认得出来。

为啥这么说呢?

相传这火姑子一物非人非神,非鬼飞虫,是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家伙。常日里甭说是见到他的本相,就是听上一听,叫上一叫都让人觉得晦气。咱说寻常的毒物要么是用毒牙螯刺害人,再不然像是驿马坡上的美女蛇群,也能用个毒瘴迷人心魄,可是这火姑子害人的法子却是鬼祟莫名,防不胜防。它诞下的崽子,常常是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古怪光晕,但凡是被这团光晕所照到的飞鸟鱼虫,甚至溪流土地,都会受其牵连:草木疯涨变得扭曲怪诞,虫鱼飞鸟的肉体融化,变成畸形而可怕的存在,土地板结干旱,溪流变苦而且恶丑无比。总之,一只火姑子,就足以吸收掉方圆几十里内所有生灵的阳气。按照赵友忠所说,但凡看见枯树参天,土地板结,溪流发光的地方,考虑都不用考虑,需要立马转身离开。这火姑子甭说是金门之后,就是大罗神仙来了,恐怕也奈何不得。

按照贾镜所描述的内容,几乎可以推断,那庞万生一家人,就是遭了火姑子的祸害才变得如此。这么和火姑子过了整整一宿,甭说她贾镜的中医功夫还练得不算到家,即便是将那药王医圣请来,那又能如何?

城里的炮火纷飞,满耳都是百姓们的哀嚎和惨叫。

好在俩人栖身的位置背离市井繁华地带,纵使那四散的流民和两股兵马如何散乱,也不至于跑到这么个破巷子当中找人。

梁布泉把这庞府沦落的前因后果给讲了个遍,贾镜也总算是从哪震惊当中缓过了一点神志。她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火姑子,有大炮厉害吗?”

“啥玩意?”

梁布泉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毛,“大炮……跟火姑子能比吗?”

“你把那火姑子说的神乎其神,可是它就是再怎么邪性,也只是害了庞万生一家几口,不是吗?”

贾镜苦笑地看着梁布泉,“可是你看看如今这炮火和炸弹,这得害死多少人啊!它那么邪性,咋还不如飞机大炮还让老百姓害怕呢?”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还是大炮厉害呗。”

梁布泉也不知道贾镜究竟要说啥,心里头只想着那是身为郎中的慈悲心肠发作了,才落下这么个结论,这时候就没必要呛着姑娘家的话说了,懵懵懂懂地来了句,“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人比火姑子还厉害。因为飞机大炮那也是人造的吗,没人用这些个玩意,那啥玩意飞机还是大炮,都是一堆破铜烂铁。”

“你算说对了,火姑子再咋邪乎,那都是个活物。但凡是活物,它害人也好,伤人也罢,都是为了吃饱了活着。”

贾镜看着漫天的炮火,突然之间叹了口气,“可是你瞅瞅,这城里头闹兵变为的是啥?为了个兵权,死的人比火姑子祸害死的还要多……没了兵权活不了吗?你说动物之间你咬我,我咬你,是为了一口吃食,人呢?小的时候为了个布老虎就能打在一起,长大成人了以后,为了一锭金子,也能打得头破血流。人活这一辈子究竟是图的啥呀,他们把兵权的是为了扬名立万,咱老百姓呢?咱老百姓活着,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在脚底下踩着?”

这话可就越说越跑偏了,梁布泉寻思着,咱就一小老百姓,自己的生死都照管不明白呢,哪还有功夫搭理他们别人的死活啊。

更何况现在跟那庞万生打起来的,是跟他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拜大哥,于情于理,这场仗他都支持张洪山打下去。老实人尚有三分倔脾气,在如今这时日里头,别人抢了你的东西,要是还不知道还手的话,还不让人给骑到脖梗子上头?

梁布泉这才刚要跟贾镜分辨两句,谁料后者歪着个脑袋紧跟着又问了句:“你知道夺了庞万生运势的那个怪物是啥吗?”

梁布泉这心里头憋屈,说话的语气也不见得多友善,闷头耷拉脑的来了句:“它爱谁谁,咱不知道。多半是个有神通的主,但是能耐再大,他抢了我大哥的东西,那算是瞎了它的狗眼。今儿个说出的话来还真不怕你生气,城里的老百姓是可怜,但是跟咱们有啥关系?他娘个炮仗的,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咱哥俩不是你们那文化人,不懂得什么天下安慰的大道理,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是老子的东西,旁人碰不得,你要是抢走了,老子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得给他抢回来。这中间折了多少人,烧了几间房,因果业障也他娘的算不到咱们的头上。谁先起哄架秧子,就让那阎王爷到时候收谁就完事了!”

“土匪!”

贾镜也不知是让梁布泉给气得,还是叫他的两句话给顶得,小脸是一阵通红。嘎巴嘎巴嘴,还想再教训梁布泉两句,巷子口那也不知是谁却鼓起了掌。

那巴掌拍得是有一下每一下,俩人抻着脖子往巷子口里头看,借着满城的火光,只见着一个披着破衣烂衫的精瘦男人,顶着

头几乎已经擀了毡的糟头发,一瘸一拐地摸索到了巷子边上。

“说得好!咱手里的东西,就是给他毁了,砸了,也不能叫别人给抢了去!”

那老汉一手扶着墙,步履蹒跚地走到梁布泉且近。后者甚至不用仔细拿鼻子分辨,就能嗅出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恶臭。

这臭味绝非是十几天不洗澡才能养成的汗酸味,相反的,在这人的身上,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腐烂发霉的怪味,就好似……这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个活人。

感受老汉刚要抬手拍拍梁布泉的肩膀,却叫后者一个闪身就避让开来,非但如此,梁布泉借着那侧身的空档,顺手就给腰上的匕首给抽了出来。

贾镜虽然还在气头上,但这回来了个外人,肚子里即便是再窝火也得忍着,看见梁布泉这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她自己也从腕子上把那柄量天尺给摘了下去,咬着银牙对梁布泉耳语了两声:“咱俩刚才要说的话还没完呢,等着……”

“用不着等着,你说得对,老子我就是土匪!”

梁布泉这手横握着短刀匕首,另一头,一口老血就喷在了刀刃上面,“多大的地,多大的产。饭都吃不饱,还考虑什么天下危亡。咱就这点本事,你的那点什么天下安慰的大事,我劝你还是烂在肚子里头吧。看见前头这家伙了没有?老子明白告诉你,那家伙不是人!你想解救黎民苍生咱不拦着你,但是你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先解救你自己吧!”

三两句话,给这贾镜也得是七窍生烟。

而他们眼前的这个感受老头,反倒是一动不动地仰天大笑:“兄弟,你这话说的排场!老子活了这老些年,最讨厌的就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他娘的,土匪怎么了?但凡要是有条活路,谁他娘的愿意当万人骂的土匪?草被羊吃,羊被狼吃,他娘的,小羊羔子让狼给叼走的时候,也没见着老羊跟他娘的狼群讲道理。拳头硬,就没人敢惹你,你要是怂,叫人欺负了也得受着!”

梁布泉的眉毛一拧:“你是……胡子?”

“啊……”

那老汉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年久失修的破风箱一样叫人听了浑身发毛,“咱是遇上了个好弟弟,后来在这城里头当上了军官。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娘的……”

“你是……庞万生?”

梁布泉说了一半再想起来,这城里现在有两个庞万生,立马又改口道,“我那意思是,你是……真的庞万生?”

干瘦老汉的眼珠子一亮:“你认得我?”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嘛?

梁布泉赶紧收了刀,大步走到庞万生的跟前,刚要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可转念一想,又把手给缩了回去,抽动了两下嘴角,尴尬道:“这城里的前因后果,我先前都听薛士官讲过了……没成想,你竟然还活着!”

“老薛也知道这里头的始末缘由?”

这干瘦老汉好像整个人都被藏到了阴影里头一样,纵使梁布泉离着他这么近,可依旧看不清楚此人的长相。俩人只能在这真的庞万生的语气里,听出一丝难以遏制的兴奋,就见庞万生喘着粗气停顿了半晌,又朝着后面倒退了一步,“行了,那我走的也他娘的算是安心了!这一辈子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没干过啥好事,走的也不体面……但终归还是能有人给老子报了这血海深仇……”

梁布泉倒是不关心这干瘦老汉的个人仇怨,只不过这时候满脑子都是拿火姑子的事。触碰到火姑子光芒的物件,或多或少都要受此影响。就看这老头的长相也不难推断,当初给了假庞万生那枚怪玉的家伙,恐怕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他是从哪找见火姑子的卵鞘的呢?

为等着梁布泉发问,那真的庞万生已经是退后到了整座小巷的最深处,前者赶紧是迈开大步往上迎:“庞大哥,你是不是见过我爹啊……我爹叫赵友忠,是我大哥从观音山上给……”

他后头的话还没等说完,只听见那巷子深处想起了一阵尖锐且张狂的大笑,等他赶到这巷子里头再一看,除了满眼黑漆麻乌的垃圾,那里还有那庞万生的踪迹了?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难不成,老子这是见鬼了?

他心里头正捉摸着,背后的一只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是悄然摸上了他的肩膀!

“原来你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