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图叫梁布泉给扔在了林子里头。
他到最后也没狠下心来,把这个黑汉子给一枪爆了头。
就像他亲爹说的一样,杀人这种事,有再一就有再二再三。金门这一伙只是群上山下岭挖金子,找矿脉的苦力,看着自己满身是血地从懵懵懂懂当中醒转过来,就连梁布泉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他向来都认为自己虽然算不上是个好人,但绝对也不是个残忍弑杀的变态。不多时日之前,又是割人耳朵,又是砍人手指头的这种事,换做他清醒了以后,是无论如何都干不出来的。
那种虐杀生灵所带来的感官刺激,就像是一种埋在他内心深处的毒药,尝了一口就会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这就是看透了“相”之后的副作用吗?
癫狂残忍,弑杀无度?
他不敢细想。
总之,在叫醒了杜老四和贾镜之后,三个人回到客栈里头草草地收拾好了行囊细软,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已经被龙首玉给标明了方向,照着先前在摊贩那买来的地图比对,另一道仙梁的位置,似乎在广西的更西边,眼瞅着都要越过神州华夏,到了另外一处不认识的国度里头。
仨人里边只有贾镜走南闯北的最有件事,摸了半天下巴,从鼻孔里头哼唧了一声:“这好像是……十万大山啊!”
十万大山里头没有十万座山,但是这地方气候炎热潮湿,蛇虫鼠蚁自然要比观音山和鄱阳湖上多得多。依着贾镜的话说,十万大山虽然高山不至十万,但是绝对要比他们所去过的任何一处险滩还要危险。龙首玉上标明的地点,他们要探索的范围,显然已经越过了神州华夏的国界,现在好像世界各地都在打架,单凭他们几个,想要在那十万大山里头完好无损地带出宝贝来,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命定的路,该走还得走,梁布泉跟杜老四肩上不是还压着二十八道仙梁上头的煞气吗?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往里闯。
这时候梁布泉也犯了难了。
前路满满,让这贾镜说得吓人唬道。他不怕什么山里头的蛇虫鼠蚁,山鬼精怪,再邪性的事物,他在这几处地界上也都经历过了,大不了就是舌尖血一吐,搞出个禁制大阵给这群邪魔外道尝尝鲜。
可是遇着人可就不一样了,他手上的能耐再大,也防不住飞机大炮。如若他们要寻的那个地界,正被哪个统御兵马的大军阀给占着,甭说是抬宝了,有没有人给他们抬尸体恐怕都是两说。
说起军阀,他到真还认识一个,可是现如今那张洪山究竟是盘踞在东北的那个地方当他的土皇帝,梁布泉也不知道。就这么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回东北搬救兵吧,能遇着张洪山,那一切倒还好说,如若是遇不上他,再让半道上的兵匪响马给劫了,单凭他们三个人就像杀出重围,那也纯纯的是在白日做梦。
先前梁文生已经把二十八道仙煞的事跟他们点明了,如今这前路波折,梁布泉也有心不想让他们蹚进这趟浑水里头,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有那通书想要在东北帮助大清皇帝复兴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俩人讲了个明明白白。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其实压根也没有什么二十八道仙梁……我不知道我爹他们那老几位究竟是在打些个什么算盘,总之照着这种情况推算……他们应当是不想有人能随随便便地把仙梁里头的宝贝给抬走。”
三个人此时已经是到了鄱阳湖的边上,是南下还是北上,是接着在一起为了仙梁的事各处奔波,还是江湖路远就此别过,梁布泉想要把这选择权交给他们,“说白了我就这么一句话,未来的路是死是活,谁心里头都没有谱。现在天下这么乱,我是打心眼里头不想把你们也给卷进来。仙煞的事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你们也用不着跟着我东跑西颠,依着我的意思,咱们今儿个就在这散伙算了。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说着话,就把手伸到跨兜里头掏钱,“旁的咱也没啥能给你们的,我兜里还有十来个金豆子,咱今儿个就在这分了。现在天下大乱,你们拿着这点钱,找个安生的地方做点小本买卖,怎么着都能把这辈子混过去。我不一样,殷舟殷老前辈在鄱阳湖里头叮嘱过我的事,我得给他办明白咯。那二十八道仙梁里头的宝贝,不能落在通书跟外国人的手里头,我准备先去趟东北找我大哥,朝他借点兵马,然后把这几道梁子挨个走一遍,帮咱的老祖宗加固一下大阵,防止真有那么一天,叫那群小鼻子给打进来,让咱丢了国之重宝……咱虽说没啥大能耐,但多少也是生在这,长在这的华夏人。国家的宝贝,是死都不能落到那帮王八蛋手里去的。”
结果梁布泉还没等把金豆子掏出来呢,就叫杜老四一把给擒住了腕子:“老弟,你也别废话了……你是热血的汉子,我杜老四也不是泥巴捏的。再怎么说,我还使得一手好枪法,上阵杀敌,多少咱也能崩死两个小崽子。咱这一辈子,活的稀里糊涂,不能他娘的死的也不明不白。你把钱收回去,四哥跟你一起走,大能耐咱也没有,但多少能给你当个保镖,帮你挡挡子弹。”
梁布泉一听就
急了,红着脸就要把金豆子往杜老四的手里塞:“四哥,你这是干啥?都他娘的没有仙煞了,你还跟着我干啥?话我都说得够明白了,我他娘的要走的路,十有八九就是条死路,你是佛顶珠上留下来的独苗,能别在这犯浑吗,你跟着我干啥?跟着我一起找死去?”
“姓梁的,你把我杜老四当成什么人了?”
杜老四也急了,一张大手给梁布泉捏得龇牙咧嘴直叫唤,“怕死?怕死老子当年就不当胡子了!你刚才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是观音山上留下来的最后一个胡子,他娘的弟兄们的仇老子还没找通书算账呢,你就让老子当逃兵,就这么跑了?今儿个老子还真就把话给你撂这,就是没有你梁布泉,通书跟佛顶珠的这笔账,老子也要好好找他们算一算。咱前些时日不是刚看到一群学生在十里八乡游行吗?他们都说了,护佑华夏,打跑小鼻子,那是人民英雄!我杜老四当了半辈子坏人,后半辈子,老子想当英雄!没有通书,老子也得找个像样的军阀靠窑,咱华夏的老百姓,不能他娘的不明不白地让旁人给欺负咯!以为咱们没人是咋的,不会活,我他娘的还不会死吗!”
眼瞅着说服不了杜老四,梁布泉又把脑袋转向了贾镜。
却怎料后者早就在码头上脚下了一个船夫,先他们一步上了船。
梁布泉挠了挠脑袋瓜子,对着船夫咧嘴干笑:“你等会啊船家,我给这妹子点东西你在开船……”
船夫的眉头一皱:“咋的?你们不是一起的?”
后者立马使劲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们往北边去,跟她不走一趟道。”
船夫歪着脑袋看了眼贾镜,又瞥了眼梁布泉:“这姑娘……也是往北去啊!”
“往北?”
梁布泉奇了,一把拉过了贾镜小声道,“你去北边干啥,北方正是乱的时候呢!听我的话,去四川!四川那地方当兵的都有血性,有了川军给你当靠山,那地方相对来说还能安全点!啊对了……还有这点金豆子你先……”
贾镜似笑非笑地朝后闪开了半步,朝着梁布泉一扬脑袋:“咋?你想甩了我?”
“啥叫我想甩了你啊!”
梁布泉急得直跺脚,“我们是去东北搬救兵,你跟着我俩大老爷们混啥!听话,拿着这点钱,找个像样的人家好好安顿自己。未来是啥样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实在不行啊,你就拿着这点钱往外头跑……我也不知道这几颗金豆子够不够逃到国外去的,总之,咱这地方现在不安生啊!”
贾镜还是一脸怪笑地看着梁布泉:“你不要我了?”
梁布泉的老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啥叫我不要你……你这丫头!我跟四哥往后是决定要和通书还有那群外国人死磕了,未来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我倒是想要你……但我总不能让你在往后守活寡吧!”
“你去哪,我就去哪……这样不就完了?你活,我跟着你活;你死,我跟着你死。”
贾镜扶着双手,又朝后退了两步,那模样显然是在给俩人让路,“通书的人杀了我师父,就像四哥说的一样,有你没你,我都要跟他们死磕到底。再者说了,你们老爷们能为了神州拼命,我们女人凭啥不能为了华夏去死呢?你光说逃,我能逃到哪去?我逃到哪,身上流的都是华夏人的血,我就算是真的逃出了这片土地,我就不想家吗?看着家里战火连天的,你觉得我能活得踏实?像你的话说,咱们三个都不是啥有能耐的大人物,咱别的法子没有,最少还能为这片土地去死。守山护宝的事,你一个人做不来,我也是金门的子孙,有我的帮衬……兴许咱们谁都不用死呢!”
船夫等得急了,没好气地吆喝了一声:“你们走不走?不走赶紧下船,别在这儿女情长的耽误老子的买卖!”
“走!”
话说到这,梁布泉也知道是劝不住这两个家伙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往东北走,仨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