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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回 叉子岭传说

南方的地势不比北方。

虽说东北一带横着个大小兴安岭,什么大白山,黄岗梁;哪个是老头峰,哪个是张广才岭。但是说到底,这东北平原还是以平地居多。泱泱华夏的地势自来是西高东低,越大西南边走,这山脉水流就越多。

鄱阳湖一带,地处上饶、南昌、九江三市交口,又作为长江中下游主要的支流之一,四周围的野山老岭自当是不少。

咱今儿个说的这叉子岭,在鄱阳湖一带的居民口中,那可真谓是个……臭名昭着。

怎么说呢?

上山摸宝,下河捉鱼,这历来是天下老百姓最普遍的生活方式。围着鄱阳湖这一带的野山,几乎都叫四周围的老百姓给趟遍了。打不着鱼可以上山逮兔子,网子里面抄不着啥好玩意,最少也能到山上去沾两只鸟吃,咋也饿不着老百姓的肚子。

可是这叉子岭,自打满清政府建立了以后,就鲜少会有人往那里头奔。

说起来,还得往上再数个几代,那是大明朝万历年间的事。

说是当年这鄱阳湖一带的首富,还不是他们老周家。一个姓殷的买卖人,拿着二十五两银子,打鄱阳湖边上支起了这么一个成衣摊。一来给人缝补一些旧衣物,二来仗着他媳妇心灵手巧,还能往出买点什么布头褂子之类的物件。

因为这两口子诚信经营,加上老殷的确是有点商业头脑,没个十几年,铺子越干越红火,也就把买卖给扩充到了其他项目上。当初那殷府真可谓是福得流油,殷老爷子眼光也是好,做买卖基本上投一个就成一个,当地人一时间羡慕得不得了。

后来老殷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幸得一子,将之取名为殷舟,寓意让自己的儿子一辈子平平安安一帆风顺。这小子也是争气,不像旁的纨绔子弟一样成天吃喝嫖赌,流连于些个风月场所。十年又十年,这殷舟二十多岁正可谓是能文能武,经天纬地。那阵子正是明神宗指派一批太监,四处监矿监税的日子,老百姓让这伙宦官搞的是民不聊生。

老殷本想接着家里边的一点银子,去朝里走动走动,兴许还能帮上儿子在朝廷里头卖个官来做做。都说这苦了一辈子,攒下了家财万贯,可是再厚得家底儿,官爷只要一开口,你也得乖乖地擎着钱给人送上去。那帮官爷收了你的钱,心疼;不收钱吧,那就肉疼。

如果殷舟能在朝廷里头挂上个衔,至少那些个地方官爷不敢随随便便就关他家的门面。

可这殷舟从小就跟师傅学了一肚子的儒家思想,甭说是让他自个儿走动关系了,就是他爹背着人去拎着银子去京城打点,都得半路让他给拦下。

为啥?

按殷舟的话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有这本事,也有这能耐,咱打小就是个挥笔成文,神气不摄的主。买个官做?那都脏了我的本事!

老殷头说你可拉倒吧,你要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考了四五年,还是村里的一个烂秀才了。

殷舟不但脑瓜子硬,脊梁骨也跟古早的那些个儒生文人一样的硬。

他跟老殷头说,爹啊,你也不用操心了。什么叫“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啊?姜子牙直钩钓鱼,愿者上钩;伊尹乘舟梦日,后来助成汤立下不世之功。汉有诸葛亮隐居隆中,唐有青莲居士终南山上避世归隐,真正有大能耐的人,那得等着皇上来请咱们出山。

老殷这个悔啊,心说这儿子是不是看书看傻了?可是碍着小的时候光迅思赚钱,也没啥文化,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想要跟殷舟再争辩那么几句吧,那混小子八百句在后头等着呢。

这咋办啊?

殷舟倒是有个法子。

他跟老殷头说,说我呀,就在咱这头的山上归隐。您瞧见鄱阳湖西边的那座山头了吗?您就在那座山头上面,给我盖一处房子。完后接着爹爹您的财力,就四处宣扬窝殷舟怎么个有本事,怎么个有能耐,他皇帝老儿听说民间还有这样的大财大能,那肯定得八抬大轿请着我去朝廷里当官。

您甭看老殷头在商界是一把子好手,再难缠的客人都敌不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可偏偏是拿自己的亲儿子没啥办法。

正所谓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拗不过还能咋整,儿子咋说,我就咋干吧!

呼呼啦啦地修完了别院,这殷舟可就搬到山里头去了。

他老爹在当晚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心说儿子的计划到底能成还是不能成啊?历来那些个有能耐的人,那的确是由个明君正主给请去的朝廷。

可是这话在前头,有个大前提。

请你的人得是个明君。

姜老太公之所以能愿者上钩,是因为武王姬发需要有这么个谋士帮着他覆灭殷商;诸葛亮能叫汉昭烈帝三顾茅庐,那是因为刘备自来就是个礼贤下士的仁义之辈。

可现在的皇上是谁啊?

自从张居正累死了之后,那朱翊钧就日日沉迷于酒色当中,且不论我这儿子有没有张先生那样的能耐,即便我们老殷家祖坟冒了青烟,他殷舟真是快

定国安邦的大才,看皇上现在这模样,恐怕你就是在山里头等到老死,他也不能抬着轿子过来找你。

再者说了,到处找人给你做广告,哪得花出去多少钱来?我呀,莫不如老老实实地去朝廷那卖个官给你做做,就说是皇上听说有你这么个能人,亲自下诏请你上的山呢!

总之是说干就干,老殷头仗着家里的底子殷实,还真就给他儿子买了个七品的小官。

半年以后,朝廷那头下了御诏,命殷舟即日启程,去朝廷任职。殷老头赶紧就命人是屁颠屁颠地奔了山头上,去找他儿子的踪迹。

可是下人去了一天一宿,却还不回来。老头子等得急了,又派了个家丁到山上去催人。

眨眼之间两天就过去了,他派去山上的两个人,就像是扔进海里的石头子,只见着去,却不见着回。

这时候老殷头也在心里泛起嘀咕了,心说这半年来光给儿子跑这做官的事了,却疏落了对儿子的关心。细想一下,殷舟在山里头呆了半年,是一步都没再来过山下,难不成我的儿子……

念及如此,老殷头立马就把给殷舟送饭的伙计给叫到了旁边,细问一下这才知道。感情半年以来,就连给殷舟送饭的小厮,都没亲眼见着殷舟出过门。每每到了饭点,这小厮来到门前只需叩响三声门环,殷舟必然会出来应声。隔着门板吩咐他把饭放在门口就可以走了,几乎是月月如是,天天如是。

这小厮打小就是殷舟的伴读书童,自己家公子的动静也绝对不会听错。可是甭说是殷老头在心里头画魂,就是小厮自己也在脑袋里犯嘀咕,有那么一天,就悄悄地藏在了草丛里头,寻思着看看殷舟究竟为啥是闭门不见。

他那日照往常一样,把饭菜放到了门前,在叩响三声门环之后,就退了下去。隔着草丛,他只见到一只白生生的玉手从门缝里悄咪咪地探了出来,紧跟着就听屋里是一阵男男女女的欢笑之声。

小厮的年岁尚欠,还不知道们里头的这伙人正在做着啥样的事,就觉得自己听着那声音是止不住地气血上涌,羞热难当,自那日奔了山下以后,就在也没想过驻足在殷舟的门旁,再度听听门里动静的这件事。

老殷头给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心说好你个小兔崽子,我想着给你安排处别院,是想让你在山上好好学习,以便未来进了朝廷能够步步高升。结果你呢,你骗着老子把房子修在山里,原来是为了养妃养妾,建你的酒池肉林!

该铺的路都给你铺好了,现在上任诏书都给你发下来了,你倒是烂在山上,长在山上,全当每天见是不是!

行,你不是乐意过这花天酒地的日子吗?

你不是想让皇帝老儿亲自抬着八抬大轿接你吗?

你这小王八羔子不要脸,那老子也没必要给你留着脸皮了!

当即是叫来了二三十个大汉,扛着一连串的大红轿子,吹着唢呐放着鞭,晃晃悠悠地就往山上走。

可是一进山里头,众人就感觉不对。

时值朗日当头的盛夏,埋进深山的一瞬间,众人就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直往人的骨头锋利钻。

老殷头也是正在气头上,哪管这山里的什么阴气鬼气,当即是命人接着奏乐接着舞,誓要让那不争气的小畜生,好好尝尝欺骗老子的下场。

院外的大门紧闭,唢呐锣鼓撒着欢的响,里头偏偏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爷子气急,就让那些个抬轿的,拉弦的合起伙来撞门。

几十个人山呼海啸地把大门给撞开,几个人是一下子就傻眼了。

这院里哪来的姑娘?

就见着两个前天才派过来的小厮,和殷舟正在院里欢欣鼓舞地跟人玩着捉迷藏,而三个人的眼眶子里头,全都是血淋淋的一片,哪还能看见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