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亥时一刻。
夜晚寂静,只偶尔有三两只鸟儿的叫声回荡在半空。
东宫,富春殿,太子寝宫。
金柱玉瓦,香风软罗,富春殿一派华贵之态。
杨太医跪在黄木大床边上,双手合起,对着床榻上的男人恭敬回禀:
“殿下,您的身子已无大碍,但昏睡了太久,还需要静养两日,待微臣给您开个方子调理一下,不出三日,您便可以彻底恢复。”
杨太医声音微沉,床榻上的男人有一瞬间的出神,他伸出手,看着比往日还要白皙的骨节也呈现出一股病态,抿了抿唇,温善的道:“本宫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太子是大胤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对着下人也永远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是,微臣告退。”
杨太医弯着腰,背着自己的药箱走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寝宫,杨太医才发觉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
他脚步微顿,一手捂住了另外一只轻颤的手。
太子清醒,他身为太医院院首,一定会来东宫,但跟以往不同,今日的他除了为太子看诊,还按照白锦书的吩咐给太子下了点东西。
杨太医谨慎了半辈子,一把年纪了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和太医院的人会被牵扯到皇子夺嫡中。
杨太医咬紧了牙,心中更恨萧景辉,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如此。
不过想起白锦书,杨太医抖动的手逐渐恢复了正常。
将军府白大姑娘手段如何他这几日见识的够多了,他相信跟着白锦书,下场绝对不会那么
难看,再不济,还有摄政王不是么。
杨太医脚步平稳,没一会就出了东宫。
富春殿内,杨太医走后,太子侧妃端着一碗熬的糯糯的薏仁粥坐在床榻边。
太子侧妃出身骁骑将军府,生的华容婀娜,貌美如花。
东宫没有太子妃,因而大小事宜都是太子侧妃掌管。
太子与侧妃也算是年少情谊,不然也不会太子妃没进门就纳了侧妃。
“殿下,用一些粥吧,您睡了那么久,刚醒胃里恐发饿。”
“婉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太子微微一笑,虽然昏迷的这段日子让他憔悴了许多,但依旧难掩清俊。
黄婉莹脸红了红,看着太子清减的身子眼底带着心疼:“妾不辛苦,只要殿下醒过来妾就别无所求了。”
“你放心,本宫不会负你的。”
看着黄婉莹红红的眼眶,太子低叹一声,抚在了她手上。
黄婉莹点头,知道太子说的是即将迎娶太子妃的事,不由得心头有些难受。
但一想到沈如意现在还在大理寺卿,那股难受又被压了下去。
太子昏睡这么久,西京实在是热闹,光一个白锦书就搅的权贵们不得安宁。
“殿下,陈大人跟段大人他们都在殿外候着了。”
太子吃了几口粥,近身太监小春子便走了进来,小声的回禀。
“殿下,妾给您熬了药,一会再服侍殿下用。”
黄婉莹是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女子,知道太子醒了他手下的人一定都来了,故而找了个借口。
太子点头,摆摆手示意小春
子给他宽衣。
但他刚坐直一些,脑袋就一阵发晕,小春子吓了个半死,赶忙去扶他。
“罢了,就这样吧,让他们进来。”想起杨太医的话,太子眼中多了分无奈以及幽深。
小春子见他没事,松了口气赶忙去殿外。
没一会,走进来了三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人。
这三人是太子的心腹,太子昏迷期间东宫政务都是他们在处理,可见太子对他们的信任。
“殿下,不知您身体如何了,微臣等实在担心。”
为首的男人声音低沉,年岁约莫四十七八,太子笑了笑,道:“陈大人不必担忧,本宫已经无大碍了。”
陈大人乃是正二品太子少保,自太子受封就跟在他身边,可谓是太子一大助力。
陈大人身后站着的,分别是太子太保段文、跟太子太师舒瑭。
“诸位不必担心,本宫只是有些虚弱,刚才杨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并无大碍。”
看着三人脸上明晃晃的担心,太子摆手,面色虽苍白,但能看出精神不差。
“殿下,这是您昏睡时西京发生的大小事宜,微臣都已经写在了折子上,望您过目。”
段文拿出折子,小春子赶忙呈给太子。
太子打开折子,一目三行的看了起来,待看到最后,他脸上那一贯和善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
良久,段文跟舒瑭见太子不出声,忍不住开口:
“殿下,眼下您醒来的事情西京人人皆知,明日您必然是要入宫的。定国将军府一事您万万不能指认白泰清,您虽是太
子,但万民的呼声您若
是不顾定然会失去民心!白飞捷刚陨,这个时候将军府女眷若是被下狱,不仅百姓,边境只怕也不太平。”
段文跟舒瑭说着,已经跪在了地上。
一刻钟前他们得到了消息,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这最后一条消息会不会不准。”
太子犹豫,他的性格偏软弱,对皇上一向孝顺,也很听话。
但他也知道皇上对他不满,无论他怎么做好似都不能得到皇上的喜欢。
“殿下,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下午喜顺来东宫,已经代表了皇上的意思,殿下三思啊。”
段文猛的将头磕在地上,心头着急又恼怒。
若皇上想要太子顶了万民的愤怒也就罢了,可齐王身份卑贱,皇上居然要让太子为其铺路。
他们这些跟着太子的老臣看见密信,险些昏过去。
皇上怎能如此狠心,论孝顺,大胤的皇子哪一个能比的过太子。
“可是那是本宫的父皇。”
太子闭了闭眼,捏着奏折的手更白了。
“殿下,皇上又何曾不知他是您的父皇,殿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定国将军府,万万动不得!”
舒瑭也出声,若是一个月前太子醒了指认白泰清,他们绝不会反对。
可一个月过去,朝堂发生太多事,此举是万万不行的。
尤其是知道皇上根本就不中意太子,他们这些人更不同意了。
甚至若非顾忌着君臣,他们都想反了!
“少保,您怎么看。”段文跟舒瑭的态度坚决,
太子不由得看向陈大人。
“殿下,臣以为段大人跟舒大人说的有理,殿下,您已经顺从了太久,若是继续这么下去,东宫之位,怕是要易主了。”
陈大人沉默了一会,也跪在地上。
若不是今晚得到消息,他绝对不会这么坚决,甚至在暗卫没回禀萧景辉在江北的消息时他都不确定。
可看到那些消息,他信了。
除了皇室暗影,他想不到还有何人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将萧景辉从江北救出。
“本宫知道了,明日一早本宫就进宫,你们先退下吧。”
陈大人向来稳重,他都这么说了,太子已经动摇了。
只是他需要时间适应。
“殿下,还请您莫要忘了您是如何昏迷的,臣等告退。”
段文加了最后一剂猛药,太子浑身一颤,看着诺大的寝宫,拳头握了起来,眼底涌现出一丝猩红。
微风阵阵,吹起了寝宫内的帘幕,一道鬼影飞快的闪现,又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刻钟,摄政王府木槿院。
微亮的烛光将室内衬的有些朦胧。
白锦书穿着一身寝衣站在床边,手上还拿着剪刀,时不时的修剪那盆葬生果树。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凤红揭开面纱,单膝半跪:“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明日太子会进宫,将按照您的计划行事。”
凤红心口跳个不停,亲眼看见东宫太子跟陈大人他们的神情,她受到的震撼太大。
现在她相信不仅兵器能杀人,计谋也可以,而白锦书不动一兵一卒就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