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林国,广阳州,广阳城。
就在昨天。
李启立于一座祭坛之上。
时隔八十多天,大祭终于筹备完毕了。
早着一天之前,就有各路乡野巫觋,各村的族老之类的人物,对家家户户宣传, 人大家早早熄灯睡觉,以免骚乱了鼠辈,并在屋角洒落一些米粒、糕饼,供老鼠食用,称为“老鼠分钱”,表示和老鼠共享一年的丰收,这样可以得到保佑。
本来, 这样做是肯定不会得到大家的同意的。
因为,这八十多天以来,整个广阳,几乎所有的庄稼,都开始慢慢枯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年的广阳,恐怕是……绝收。
没饭吃了。
所以,本来就没粮食,怎么可能分给老鼠?
但是呢,这些天,广阳几乎所有吃不起饭的民众,家中都会有老鼠前来送粮。
一只只金毛银毛的老鼠,背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粮食,一家一家的送。
家家户户都收到了这些老鼠送的粮食。
于此同时,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 就有很多江湖人, 身背木箱,走街串巷,箱内装有鼠匣, 箱上扎个彩漆木制的小舞台,艺人口唱俚曲,手敲锣鼓,指挥老鼠们演出。
一只只老鼠在这些江湖卖艺人的箱子里表演节目,一个个“老鼠推磨”、“老鼠荡秋千”的鼠戏表演,让人笑得前仰后合、流连忘返。
江湖人,可不全都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侠。
真正的江湖人,反而大多数都是这种社会底层的卖艺人,卖药人,小偷,骗子,游方术士之类的人物。
这些人没有固定居所,没有固定资产,只能在四处游荡,用各种手段谋生,于是自称为‘江湖人’,还有的自嘲说“既在江湖内, 都是苦命人”。
但就是这批人, 是最了解基层民间的。
张澜号召了广阳的江湖绿林势力, 汇聚了几乎所有的江湖卖艺人, 联合鼠壤坟,共同导演了这么一层戏码。
让卖艺杂耍的江湖人和鼠壤坟联合,搬运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粮食,比如广阳张家。
他们囤积粮食极多,足够整个广阳所有人吃上两年还多。
如此一来,只要恢复山水地气,坚持到明年秋收应该没有问题。
但今年绝收是肯定的,所以需要抚平民众心中的恐慌。
为此,王柏烟号召了一些族老乡老,让他们宣传“老鼠分钱”,然后以各种平素里看不见的花招鼠戏表演让他们心情宁静。
家中不断有老鼠送粮,有影响力的族老又在宣传老鼠并不可怕,再加上各种文娱表演活动,算是把第一波粮食恐慌给盖了过去。
这是李启的第一手。
鼠壤坟也很乐意帮忙,因为这代表他们参与了大祭。
大祭的第一环,就是鼠壤坟受益的,虽然当初的血祭被打断了,导致他们化神失败,可现在有机会弥补了。
李启也正好需要他们出力。
鼠壤坟有数以千万计的小老鼠,数以万计的九品,十几个八品,以及七品鼠王,这样的力量,在官府的配合下,完全可以深入到每家每户。
然后,借由这一点,就可以更深层次的宣扬其他的祭祀所需要的东西。
整个广阳的山水神祇本来就死的死,此刻,鼠壤坟的数千九品,完全可以填进去,成为新的山水神祇。
如此,鼠壤坟的化神之路完全就可以实现。
毕竟,鼠壤坟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脱妖化神。
此刻,正是他们最有可能达成目的的时刻。
这样一来,两边一拍即合。
在鼠壤坟和江湖人的帮助下,某个村子应该做什么仪式,都能够很好的传达下去,并且得到执行。
这些老鼠们甚至都没计较张澜杀过他们的人,全心全意的和张澜号召的江湖人配合,开始传达李启的意思。
在广阳的一个小山村里面。
只见一位胡须花白的族老对着几只老鼠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对着后面等候着的人干咳两声:“咳咳,山神说了!”
“大家听好!明日就是众星下界之日!只要咱们祈福,就会有星君赐福,枯死的庄稼是长不回来了,那是地母的事儿,星君管不着,但是星君可以赐下粮食,让咱们挺到明年!”
族老的话,让后面的村夫村妇们目露希望。
那族老顿了顿拐杖,厉声喝道:“都听好了!谁也不许出错,要是出了差错,断了粮,你就自己跪死在宗祠里面吧!”
村夫村妇们连连点头,但是却不敢接话,只是紧张的咽口水。
然后,那族老开始宣讲明天应该怎么做。
首先,要制小灯燃而祭之,称为顺星,也称“祭星”、“接星”。
祭祀用的两张神码已经备好,第一
张印着星科,第二章印着一只金毛大老鼠,撂在一起,夹在神纸夹子上,放在院中后方正中,在这个位置受祀。
神码前,需要陈放着用香油浸捻的黄、白二色灯花纸捻成的灯花,放入直径寸许的“灯盏碗“,需要用四十九盏,点燃。
再供熟粮和清茶。
等到黄昏后,以星斗为目标祭祀,祭祀后,待残灯将灭,将神码、香根与芝麻秸、松柏枝一同焚化,如此,才算祀成。
村夫村妇不知道这个仪式代表什么,但全都牢牢记住了要怎么做。
毕竟,这事关未来一年的口粮。
实际上,这是在以人气作为祭品,借用天上星辰之力,注入鼠壤坟的化作的山神身上,这样,山神就有能力调理基本的山水。
至于奉上的熟粮,实际上只是人气的载体,而不是祭品的主体。
这其实是‘郊禘不过茧栗,烝尝不过把握’的道理。
郊禘所用的祭品,它的角不超过蚕茧、栗子那么大;烝尝所用的祭品,它的角不超过一把那么长。
用这么小的原因,是因为神以精临民者也,故求备物,不求丰大。
祭品本质上并不是需要吃你的那些食物或者牲畜,实际上只是作为一个载体,祭品齐备就好了,不要求有数量有多大。
但这些都不需要民众去记,都是李启一点点安排琢磨好之后,往下分发的。
甚至那些山神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都只不过是执行李启的命令而已。
这边的村子,是祭星之处。
这片是离县,四十三个村,都是负责顺星,引导天空星辰之力。
而其他县城,也有自己的任务。
比如东边的青禾县,就负责引鸡。
在天下极东,有一个地方,名叫“汤谷”,太阳每天从这里升起。海中有一棵巨大的树,名字叫“扶桑”,高不知多少,粗也不知多少。
树上有一只白色的玉鸡,是为天鸡,太阳将升之时天鸡打鸣报晓,天下的凡鸡应声而啼,把太阳升起的消息传遍四面八方,是谓“雄鸡一唱天下白”。
这除了能够引导太阳之力,还可以规范整个大祭,正所谓‘鸡者稽也,能稽时也’,人以鸡鸣为黑夜与白天的分界线。
青禾县引鸡,不仅能引导太阳之力降下,还能够起到规范大阵刻度的效果。
诸如此类的,广阳州二十多个县,每个都有不同的职责,各种不同的仪式和方法,象征着不同的力量,也同时带来了不同的效果。
整个大祭,就是由广阳上千万人,这么一点一点组成的小型祭祀汇合起来的。
李启绞尽脑汁,翻找了不知道多少书籍,借用了不知道多少力量,总算规划出了这么一个可以使用的大祭规章。
安排上千万人在一天的所有行程,布置上万的仪式,造成上万种不同的效果,还不能冲突,最终汇总在一起,复苏整个广阳的地力。
光是想想就知道难度了。
但是,在沈水碧的帮助下,李启花费了八十多天时间,总算完成了这一件对他来说算是奇迹一样的事情。
上千万人将因此获益,这能够救下几百万人的性命,还能够得到数千山水神祇的感激,并且和鼠壤坟结成坚实的联盟。
甚至,他隐隐有一种预感。
若是自己成功完成大祭,那么恐怕会直接晋升八品。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李启站在祭坛之上,衣服洁净,抖擞精神,只是虽然已经休息过了,但一脸的疲惫怎么都消不掉。
其实已经休息了很久了,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但还是心累。
沈水碧睡觉去了,估计她也心累。
筹备大祭,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自己完全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
可以说,最终能够完成这场大祭的筹备,沈水碧一个人就扛起了七成以上的工作量,她干起活来可比李启迅速多了。
大部分的数据计算和资料统筹,都被李启交给了她,李启自己只负责大体框架的设计。
博岳也负责了一部分,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是抽空帮李启处理了一些数据,大概占了半成的工作量吧。
在主持了一次完整的山水大阵之后,博岳的底蕴已经足够,他也准备晋升八品了,所以现在都在忙自己的,帮不了李启太多。
山水大阵,在本质上也是和李启主持的大祭一样,都是覆盖一州之地的庞大复杂体系。
只是博岳比李启运气好的太多了。
博岳主持的山水大阵,是别人早就做好的,他只是主持之后学习。
李启想要获得一样的效果,得自己从头设计,然后再去主持。
只能说人和人确实是有差异的。
同为巫神山公子,两个人的运气确实是差别有点大。
不过,筹备了如此之久,动员了那么多的人力,总算是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