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契还是没还给她。
趁着云雨完后,他去洗漱,沈银霄轻手轻脚下床,跻着鞋,去翻他平日里存放东西的小匣子。
里头都放着他近几日的信件文书,她一边注意着内帐里水声的动静,一边打开漆木匣子的盖子,一摞的文书摆得有些凌乱。
若是换了旁人这样翻他的东西,不死也得脱层皮,她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子,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里头水声渐渐没了,不知道在做什么,估摸着快结束了。
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懒懒的,有些沙哑。
“银霄,拿一套我的里衣过来。”
她吓得手一松,盖子差点“啪”的一声掉了下来,还好她眼疾手快接住。
“哎,来了。”她扬声道。
她合上盖子,蹑着脚走进去,打开箱笼,翻出一套里衣,递给他。
“刚刚做什么呢?找了这半天?”他一边随手擦着胸前的水珠,瞧着她笑,勾手指:“过来,给我擦身子。”
她红着脸:“自己不会擦么?”
他啧了一声:“有你这么做家奴的么?叫你过来就过来。”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银霄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他手还伸着,像是她不来就不罢休似的。“你不提我不提,谁知道?说一句就哭,娇气得很。”
“过来。”
她没法子,只好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微微潮湿的帕子,从他的脖颈缓缓往下擦拭,后背,小腹,大腿......
少女脸红如晚霞,微微半蹲着,移开视线不去看面前那大喇喇敞着对着自己的物什。
男人调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看过那么多遍,怎么还脸红。”
一只大手伸过来,两指勾起她的下巴,男人含笑端详这张叫他总是忍不住动情的脸,眼睛瞪大时圆圆的。
“我伺候你擦身子时可没这么敷衍。”
少女忽然脸色微变,男人低头一看,顿了顿。
果然又有反应了。
太晚了,沈银霄昨夜就没睡好,眼下还有乌青。
真是倒灶。
她胡乱将他擦了一遍,又尽心尽力地伺候他穿衣服,带子还没系好,男人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上了床。
“刚才在外头做什么?”他捏住她挣扎的手,另一只手掐住腰。
“没做什么,想起来看看有没有水喝。”
男人偏头去瞧炕案上的瓷盏。
盏中还盛着半盏清水。
她赶紧道:“我找热水。”
男人低头瞧着她,昏暗灯光下,他眉目英俊。
又骗他。
不过没关系。
小骗怡情。
“不用担心卖身契。”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似缠绵缱绻的新婚夫妇,“丢不了。”
她沉默。
他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他确实心情很好。
签下卖身契和签下婚书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今以后眼前的女人完完整整从头发丝都是他的人了,签了婚书万一她还折腾和离也是麻烦,签了卖身契,她是生是死都要他点头。
自从三番两次地发现她要走,他一点也不想等了。
成婚太麻烦了,只要在一块,是妻是妾或是奴又有什么差别,总之不会短她一点吃穿用度。
以后回去了,她想做后宅的女主人,整个家都扔给她管,要是不想,就让下人管家代理,每日向她请安便是了。
以前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个办法呢。
去卢奴坐的是马车,卢奴距离此处近,且是中山国治所,中山王派了仇良来迎接,一下马车,仇良正上前行礼,却见魏承回身抬手。
一女子姗姗撩帘,提着裙子,泰然自若地扶着魏承的手,下了车。
仇良一顿,只觉得再稀罕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也不稀奇了,向魏承行礼后,还不忘了向一旁的沈银霄问了一句安。
她微笑着敛裙回礼。
落落大方。
魏承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下榻的地方是卢奴的驿馆。
驿馆的厢房也分三六九等,驿丞恭敬地领着她穿过弯弯曲曲的廊庑,停在一套幽静华丽的小院前。
魏承没来,让她先去休息,他们送她回了驿馆,停在门口,又直接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张尧将军早就到了......”
“......大王等候多时......只盼着将军......早已经备好了......”
话听得断断续续,仇良有意压低声音。
她不在意,但心里也猜到他们谈完了正事,十有八九还有其他的“事”。
他们这样的男人,除了正事还有什么事呢。
驿馆里的厢房也分三六九等
,她住的是最好的一套。
推开直棂门,樟木地板光滑锃亮,家具器物宽敞且崭新。
浴房里早已经备好了香汤,五色花瓣从浴房的门口铺到了浴桶。
脚踏进去,鲜花在鞋底碾成泥。
这个男人似乎总有一种能力,不管到了哪里,身边总能有各种符合他身份的排场。
明明商量的是如何造反的事情。
也敢这么张扬。
——
更衣。
沐浴。
焚香。
魏宁端上玉帛、兽皮、珍珠及幽州特有的产物送给前来接受朝贡的内侍,
麻烦。
李氏的王朝早已经千疮百孔,一个偏远之地的弹丸小宗,也摆起这样的谱。
谁叫人家姓李呢,越是心虚,越是看重这些玩意儿。
给他更衣的侍女是王宫中特派来的,身手麻利,身段绵软,长相也是一等一的赏心悦目。
低着头替他整理腰间玉带钩时,鬓边的流苏晃晃悠悠,有一下没一下地拂在他的胸口。
男人宽肩窄背,身量比一旁的云母屏风还要高。
云母屏风烛影深,映得他眉目更加深邃英俊,雍容华贵。
她看呆了,跪下替他整理腰间玉佩时,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来接他的宫人等的耐心,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车驾进了王宫,宴席摆在了中山王的寝宫,临安殿。
又是一番恭维迎合。
中山王装出的宝象雍容里,忐忑和打量轮番上阵,自乱阵脚,一番敲打的话说得磕磕绊绊,最后红着脸收场,任由仇良出面打圆场。
“董衍以下范上,心怀不轨,王上早有意举旗讨伐......”
“如今又有幽州和冀州愿意匡扶李氏,王上也是欣慰之至......”
张尧身旁坐着脸色平静的刘妘,他倒是含着笑,意味深长地举杯朝魏承遥敬。
今日的主角原本就是他们两人。
无关的人坐在最上头,唯唯诺诺,像只可怜的狗儿。
他手中把玩着金樽,勾着唇冷笑一声,酒樽上镶嵌的红玛瑙已经裂开了。
劣质玩意儿。
成色还没有他送给沈银霄的首饰好。
他放下金樽,偏头朝年轻的中山王微笑。
少年面庞前的五色冕琉哗啦作响。
“大王尽可放心。”
仇良拍手,美人舞姬鱼贯而入。
帷幕后传来丝竹管弦靡靡之音,空旷的大殿热闹了不少,香炉里也燃起了助兴的香料。
两个美人身上衣料薄如蝉翼,跪坐在他身侧,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