蘶抬眸对上他的脸色,她心一跳,低声道:“身上难受。”
她说这话时,眼神一点也没有闪躲,一时叫人分不清是真难受还是装的。
他正兴致勃勃,昨日就没动她,想着今晚上大干一场,闻言挑眉:“真的假的,要是骗我......”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附上她的额头。
剩下半句威胁原封不动卡在喉咙里。
果然有些烫。
她真没骗他,不知道是不是这床板太硬被子太薄,还是昨夜里没休息好,今天起来就有些头晕,早上又被那些乌烟瘴气的声音吵醒,到了晚上,身上就浑身酸软。
见他顿住,她心里一喜,猜到今晚上他估计能放自己一马,趁热打铁:“要不,明日一早我就回幽州吧,你军务繁忙,我跟在你身边容易拖累你。”
他挑眉,现在倒是知道替他着想了。
原本准备奚落两句,却见晕黄的灯影下,少女脸颊通红,双目潋滟,柳叶眉似蹙非蹙,病恹恹地阖着眼,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少有人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欲言又止。
沈银霄丝毫不知道身上趴着的人心里一番风起云涌,自从说出不舒服的话后,身上好像就像是泄了洪,四肢百骸都好像灌了铅,身体又好像浮在云端,绵软又沉重,闭眼歪着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他盯着她昏沉沉的模样皱眉,又伸手进她的颈窝和腋下摸了摸,都是烫的。
今日仇良那老匹夫还真是说准了,真被冲撞了?
他揉了揉她脸上的软肉,低声叹气:“怎么这么不禁事,就应该把你关起来,哪里也不让你去。”
身下的少女抖了抖,也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到,卷翘的长睫微微颤抖,身子往里缩了缩。
他起身披衣服,又把被子给她盖好,脖颈和脚边都严丝合缝地掖住,转身命人将军医传来。
中军大帐漏夜传唤军医,一时间将魏宁,郭焉等人都惊动了,尤其是郭焉,披着衣服散着头发满脸担忧。
“将军可是身体有恙?”
魏承挥了挥手:“无恙无恙,不是我,都下去休息吧。”
郭焉松了口气,那就是那个宠姬抱恙了,那就好,不是他就好,战前主帅染恙,实在不吉,但马上那口气又提了起来,想起白日里他的行事,此时深更半夜为宠姬传唤军医......
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承一贯敬重他,虽急着进去,却还是忍着不耐烦跟他走到一边,背着手听他娓娓道来。
“属下心知将军自有分寸,但是美色在前,将军难免要分出心力应对,再者正是战时,将军再是身体强健,也得节制些,才符合养生之道。”
魏承嘴角抽了抽。
原本就欲求不满,现在又被下属以为是不知节制的禽兽,他有些烦躁地吸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郭司马,我这两日未曾纵欲。”
郭焉身子一僵:“啊......”
等他回过神,魏承已经挥袖离去。
他正要追上再嘱咐两句,将那宠姬送回幽州,魏宁一把拉住他,将他送了回去。
“魏小将军,你拉我做什么?”郭焉有些不解,被身旁男子拉住手臂只能往外走。
“夜深了,将军命在下送司马回去休息,明日还有要事。”
郭焉叹了口气。
——
魏承走进内帐,军医已经开了方子,命小童下去煎药。
“什么病症?”他俯身摸了摸沈银霄的额头,仍旧是烫的,微微蹙眉,“怎么还是热的,就没有快点的法子退烧?”
军医起身回禀:“这位娘子乃是郁而成火,心烦劳神,且因胃中过食冷物,郁遏阳气于脾土,导致手足心热,骨髓中热如火燎。不是什么大问题,将心火发散了就好了,属下开了一副东垣火郁汤,以升麻,葛根,白芍药,柴胡根各一两,防风,炙草各五钱,每服三四钱,水二大盏,入连须葱白三寸,煎去渣滓后趁热服下即可。”
他闻言一顿,默不作声半晌后,挥手,“去煎药吧。”
帐内寂静下来,只听到榻上少女清浅的呼吸声,双颊依旧有些红,好像当下女子时兴的酒晕妆,红云似的胭脂晕染在两颊边,平添几分妩媚。
她一贯不喜浓妆艳抹,他也不喜欢,看着那些贵族女子画上这样夸张的胭脂,比猴屁股还滑稽,可是今日他却觉得,若是等她好了,也要她也画上酒晕妆给他瞧瞧。
她画上定然是好看的,要是像猴屁股也没关系,那也算得上是可爱。
他在榻沿坐下来,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直到药送来。
他喂她喝药。
药苦,半梦半醒的人眉头蹙起,抿着唇,有些抗拒。
棕色的药汁总是会漏几滴下来,沿着唇角,滑入颈窝。
他将碗里的药含进嘴里,蹬了鞋上床,捞过被子,将她拥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唇对着唇小口小口地晡给她。
少女紧咬着牙,抗拒着他哺过来的药,却徒劳无
功,牙关被他的舌头撬开,药汁一滴不剩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病了还这么不听话。
直到一整碗都喂完了,少女的眉头还蹙着,像是在埋怨药苦,他舔了舔唇,是有些苦,倾身拿了一个桔子,拨开准备喂给她。
“吃个桔子就不苦了。”他低声哄。
她的呼吸间夹杂着一声呜咽般的颤抖,原本嫣红的唇淡化成樱粉,唇角紧抿着,仿佛有悲伤在她身体里翻涌。
他的手一顿。
又想起大夫说的话,拿着桔肉的手打了个转,送进了自己嘴里。
沈银霄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赤足在雪地里狂奔,冷热交替,浑身禁不住地颤抖,可是不敢停下来,心跳得极快,一回头,身后追着一个凶神恶煞的人,那人骑着白马,飞奔如电,脸色阴沉,眼看就要追上自己。
距离越拉越近,她的心越来越慌,拼命地朝前狂奔,一回头,那凶神恶煞的人,正是魏承。
是自己逃跑惹他生气了么,眼前浮现仇良宠姬惨死的模样,仇良,魏承,甚至魏宁,他们都那么的习以为常,站在高台上,看着身如草芥的女人跪地求饶,甚至求死,却无动于衷。
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呼吸,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苦涩的嘴巴里慢慢咂出一丝甜味来。
漫天的风雪忽然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消失不见,沉重的身体转眼堕入黑沉的虚无,唯一叫她能感觉到的,唯有唇齿间源源不断的甜津,似是止渴化苦的良药,在她菲薄苦涩的心底缓缓铺陈开来。
“行舟哥哥......”半梦半醒间,少女含糊不清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