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刘家人陆续下班回来。
院中飘起的饭菜香,让人胃口大开。
等进屋看到大姑子,赵美华因发工资的喜悦荡然无存。
她喊了声,“妈。”
又转向另一边的虞晚,露出抹笑,“小虞也在啊。”
“舅妈。”
虞晚很敏锐地察觉不对,打了招呼就出去端饭菜。
她跟大姨站一处说话,二舅妈却只喊了她,显然,两人关系不和。
屋里剩婆媳姑姐三人。
刘老太瞧了眼门外,故作疑惑,“这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大菊去瞧瞧你爸走哪去了?”
“噢。”
刘菊顺着话头,出了屋。
对于弟媳赵美华的狗眼看人低,也十分不屑。
*
午饭多了讨厌的人,再好的饭菜也失了味道。
“弟妹,尝尝这道拌小菜,吃了下火清热。”刘菊意有所指,这个弟媳看着好相处,实际是个有心计的。
她回自己娘家,回回还要看她脸色。
赵美华睇了眼对面的大姑子,“我自己会挑,倒是大姐你该多吃点,大姐夫久不着家,你一个人也辛苦,多吃点鱼。”
毕竟,马家什么光景,她又不是不知道。
三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一次荤腥,回了娘家可不得多吃些。
刘菊被讽得面上一热,拿筷子的手紧了紧,偏还挑不出人家的错。
刘老头不管女人家的事,端着酒杯抿白酒,“咂咂”两声又夹菜下酒。
吃得那叫一个香。
刘老太想着酱油快用完了,过两天该去打些回来,又琢磨给虞丫头做一身新衣裳,再添双新皮鞋,到时候去沈家也不至于寒碜。
不过手里布票就那么多,给虞丫头做了衣裳,就不能给下乡的小孙子做棉衣。
刘峰在桌下轻踢了一下大姐刘菊,然后又给自家媳妇夹了块豆腐,这也算两头调和,省得回头都骂他是木头,不作为。
刘景文和刘景武吃饭动作明显加快,他俩小时候没少看他妈跟大姑掐起来掀桌子。
如今也是上了年纪,不然早就动手了。
虞晚嚼着杂粮馒头,眼珠子在一桌子人身上溜来溜去。
得出一个结论,嫁了没担当的男人,日子过得不顺心,还不招人待见。
舅妈还有刘姥姥待她“妈”刘萍可不是这个态度,不说捧着,至少也是笑脸相迎,好言好语。
饭后,刘菊想着来的目的,很利索的收桌洗碗,然后就摸到里屋找亲妈说话。
而趴在外间饭桌午休的虞晚,也得知了大姨家的情况。
大姨刘菊生了四个孩子,有两个都应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分别去了黔南和北边浩蒙草原。
大表姐马小晴在黔南插队五年,一次都没回来过。
而二表哥马未东是替乔家下的乡。
刘菊把要给孩子邮寄东西的事说了,才得了亲妈好脸色,刘老太背着老伴拿出一张大团结,又想乡下条件艰苦,还拿出一盒奶糖和一包红糖。
奶糖是小女儿刘惠从沪市寄过来的,寄了两盒,刘老太没舍得吃,其中一盒给了下乡的小孙子刘景时。
现在就剩这一盒。
红糖则是三女儿刘萍给的。
刘老太板着脸,看着这个被生活磨掉体面的大女儿,不免有些失望。
“这是最后一回,以后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在管。”
“奶糖、红糖全寄给两个孩子,要敢克扣送到马建成嘴里,以后也别进刘家门,我就当没你这女儿。”
“知道了知道了。”
刘菊双眼冒光,注意力全在糖盒上,老太太好东西就是多。
这么大盒奶糖,没个五六块绝对买不着,分些出来也瞧不出来。
“刘菊,你应该知道你妈说得出就做得到。”
老太太眼中的凉意,让刘菊瞬间打消念头。
“妈,瞧你说的什么话,我的孩子难道我会不心疼?”
大女儿过些时日就能从黔南回来,现在寄过去,山高路远,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
要是寄过去,她人又回来了,天气热,可不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奶糖。
算了,暂时不寄,只给儿子寄些过去。
*
刘菊走时,刘家人都在午休。
屋里躺在床上的赵美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大姑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她不是爱计较的人,娘家条件也不错。
可大姑姐打着吃喝爹妈的名头,旁人管不着,着实恶心人。
当初她妈帮她挑上刘家,就是想着同城近便,虽说刘家条件比她家差些,但嫁进门不用处理妯娌关系,刘家人口也简单。
哪想到会有个隔三差五上门打秋风的大姑姐。
公婆只有刘峰一个儿子,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分家不
分家,可他们夫妻月月不落的交生活费伙食费,省俭下来的粗粮细粮,还有娘家送来的东西,却进了大姑姐嘴里。
一次两次,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几年都这样,赵美华纵使心比护城河宽,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瞥了眼身侧睡着的丈夫,最后只能化为一声轻叹。
闹了,又有什么用?
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是亲姐弟。
午休过后,又到上班时间。
等丈夫儿子先出了门,赵美华才试探性地问虞晚。
“小虞,你大姨什么时候走的?”
在院中洗冷水脸的虞晚关掉水龙头,扭头看向舅妈, “时间我没注意,应该没待多久。”
赵美华追问:“没拿什么东西?”
虞晚假装回想,顿了两秒才说,“没看见什么东西,但好像吵了一架,大姨走的时候很匆忙。”
一听这话,赵美华心里舒坦了,怕虞晚听出些什么,又叹息:“诶,还说找她说点事,哪知道她走得这么急,看来只能等下回了。”
虞晚笑吟吟的没接话,心里却很清楚。
赵美华被她看得不自在,觉得她一双眼睛过于清亮,直透人心,于是抬腕看了下手表,急道:“哎哟,上班时间快到了,得赶紧出门了。”
说完,人就出了小跨院。
虞晚没结过婚,但家长里短的琐事门清,她虽被爷爷养大,但爷爷又不止她一个孙女。
还有孙子、外孙。
虞爷爷是退休干部,退休金高,几位伯母是争着要给爷爷养老,加上爷爷在沪市还有一套两居室,那更是抢着到老爷子跟前尽孝。
就盼着哄老爷子高兴,多分点东西。
赵美华就跟那几位伯母一样,想从她嘴里套话打探,都想知道对方有没有多拿好处。
可惜,虞晚早就练出避重就轻、推卸责任、似是而非、言简意赅的回避性话术。
下午清闲无事,刘老头出门遛弯,刘老太就把虞晚喊进屋量衣服尺寸。
量到腰身时,还问她每月小日子情况。
虞晚虽觉奇怪,还是面露羞怯的照实说了。
刘姥姥收了线头,笑道:“姑娘家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姥姥是过来人。
以后姥姥天天给你煮一碗酒酿红糖姜末鸡蛋,不出几个月,保管养得你跟朵花似的。”
“姥姥,你待我真好,以前从没有人跟我讲这些,也没人问我难不难受。”
虞晚说的是真话,这方面的事,的确只有刘姥姥关心过。
她以前每次例假不舒服,全靠吃止痛药。
“傻孩子,这是姥姥该做的。”
刘老太像养花一般的照看虞晚,等三女儿刘萍下班过来接人时,又把虞晚户口落到刘家的事说了。
刘萍一口答应,“行,就照妈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