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我小三子……凭我胡小桑的魅力,我还就不信,勾引不到区区一个男人!”
胡小桑鬼鬼祟祟翻进院子。
妖民久在大明生活,定然会被人国礼教熏陶,是非荣辱之观也会跟大明百姓靠近。
只有胡不归这一支狐族不同,打小的家训便是人妖有别,当知谨慎缓行,胡家要想在人国扎下根去,少不得一家子老老少少群策群力。
变化人身后长相粗鄙的,便在胡绣行里织布劳作。
似胡小桑及两个姐姐这般,有变化天赋的,便培养着嫁给大户人家为妾。
也不能就此便说胡家姐妹不知羞耻,无非是观念不同。
在胡小桑自小养成的观念里,这勾引男人就跟织布一般,只是不同工种不同分配,都是在为胡绣行一大家子狐狸出力,并非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什么才难以启齿?
比方说你要她显出狐狸原形,那一身雪白皮毛,就只有亲近之人才能摸,要是让外人撸了去,便是天大的羞辱!
这燕胡坊的习俗,就是如此奇特。
那方休虽然看着讨厌,但大爷爷已经发话,胡家大难临头,要借无厌观的名头庇佑,胡小桑自然也就打定注意,要把方休勾引到手。
没想到却被安排去,跟方屏同寝,着实打乱胡小桑的计划。
今晚她按捺不住,所以等方屏熟睡之后,马上便偷摸出来。
胡家家传的《勾天引地七十二法》里,倒是有记载道士该怎么勾引,只是她还没学到这一步,就匆匆离家。
胡小桑想来,既然方休喜欢抄书,那用勾引书生的法子应当也差不到哪去。
这书生如何勾引?
哈哈,这可不就巧了,狐妖正是书生天敌。
咱们狐妖勾引起书生来,就跟那山里老虎扑野鸡似得,一扑一个准,没带多跑两步路的。
七十二法里,头四法便专打书生:绿衣捧砚、红袖添香、春里踏青、月下弹琴。
“今夜我就先使捧砚法与添香法,看你如何招架!”
胡小桑嘿嘿一笑,仿佛看见方休对她痴迷爱恋,任她摆布的景象。
待她凑近方休厢房,却眉头一皱。
“咦,怎么点着灯……还有什么声音?”
胡小桑蹑手蹑脚走近,从白天早早钻好的窗户纸洞里,往房中看去,便看见……
好家伙,龙蛇斗!
胡小桑看得目瞪口呆。
缠在方休身上的那小勾儿,难道就是传言中,鬼宗上仙赐给方休护身的鬼将?
“不对!”
胡小桑心中忽而生疑。
大爷爷已经打探清楚无厌观的底细,姓方的是半路出家的抄书匠,修为粗浅的很,察觉不到自己在窗外窥探也正常。
但那日鬼宗上仙夜访胡绣行时,带着的那只勾鬼,修为何等高深犀利,只是一个眼神便镇住自己跟大爷爷。
这头鬼将即便差些,也不该浑然不觉窗外有狐。
正奇怪,胡小桑便看见,房中那小勾儿朝窗户这边瞄一眼,又满目娇羞地低下头去。
“她知道!她是在……挑衅我?啊呀呀!”
胡小桑气得扭头就走。
不过是让你先下手为强,竟敢这般耀武扬威!
论勾引男人的本事,女鬼都不及狐妖,遑论你这勾鬼?
你这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关公擅使一柄九环金背大砍刀,因刀法出众,又是忠义无双的表率,故而被世人尊称谨记。
——史书上有桃园结义的典故,那三兄弟就是在关公像前结拜。
只是没走两步,胡小桑又转身回来,趴在窗户边继续看。
“哼,就让你得意一阵,等我把你的手段学来,再加上我家传的七十二法,还怕胜不过你?”
胡小桑忿忿想着,嘴巴鼓成两个囊,瞪大眼睛仔细看。
便看得,黑衣大将逞威风,仗枪匹马把天撑,却遇见,雪裹素手不等闲,先擒敌首在阵前……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看得胡小桑满脸通红,那一人一勾好一番盘肠大战,终于落幕,却是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双方都落下马去,分不出个谁胜谁负。
“也不过如此,就是手儿比我巧些,腰肢比我细些,脸蛋……且算是不分伯仲,剩下可就远不如我。”
胡小桑心中哼一声,暗暗想道:“若换我来,定然将那方休擒于马下……”
她正念着,忽听房中方休开口道:“看够了吗?”
“呀!”
胡小桑惊呼一声,赶忙扭头逃窜,几步跃出墙去,只在月下留一道左右晃荡的白色残影。
是变化术不够精湛,连雪白狐尾都被吓得冒出来。
……
一连几日,胡小桑都躲着方休走。
方休也无所谓。
他已醒悟出一个道理。
三千大道玄妙难言
,他也不知自己会凝结怎样一个道果,但想来求道得长生,无非是为逍遥自在。
而魔解无法无天,不就是要个随心所欲?
这道与魔,不该是他来选,而是他来走。
就依着自己这心意走,若能走出一个长生果,那便是道,若走不出来,那便一路随心所欲下去。
这可不能说是自甘堕入魔门,吕祖在上,难道随心所欲不是道?
就这般,听经抄书两点一线,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方休过得惬意,某天还默写几张菜谱给胡小桑,让她照单下厨,一番工夫,煮出几种风味独特的面条:拉面、刀削面、炸酱面……
这如何能说方观主嘴馋?
这叫面面俱道!
倒是还顺带解决掉另一样小麻烦。
那些香客们登门时,胡小桑领着上香参拜不成问题,可求符问平安就无法应对。
现在方休大手一挥,改掉规矩:无厌观不求符,只有平安面,上完香吃一碗,便可辟邪去灾保平安。
也不知是口味新奇的面条好吃,还是美艳狐妖招蜂引蝶?
总之无厌观的香火是愈发兴盛。
方休一心抄书,倒是不知外头情形。
直到崇武堂一位王教习也来上香祈福,一条街上的邻居,又请方休喝过酒,方休于情于理要亲自接待。
才从王教习那得知,燕京城里已是暗潮汹涌。
朝廷上,太子与宁王各自的党羽互相攻讦,奉天殿几乎变作闹市,宁王甚至公然斥责太子乱政,若非几位阁老弹压,怕是要带宗人府的几位朱家皇亲,直接闯进后宫去。
而下朝后,更是传言有效忠宁王的将领,因私自更改城防名册,被兵部停职投入大牢,引得军中一番哗乱,见不少血才被压下。
这般紧张的局面,如何藏得住?
燕京城里,定然有一场风雨要来。
一时人人自危。
上香祈福,问鬼神求个心安的人,便加倍多起来。
又碰上,国师代天巡狩迟迟不归,天师也不知为何多日不在天坛现身。
如何不让人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