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笔时,已写满六张纸。
“多谢方道长!”
张锦喜出望外,将手一抚,便有一道清光漫过,将字迹烘干,才将纸张小心折好收起。
“编书局首功,当归方道长,我欠方道长一个人情。”
张锦恭敬行一礼,诚恳道:“我在燕京城里,大小有些人脉,方道长若有所需,直管问我。”
就等这一句。
方休心中一笑,故作思虑片刻,才迟疑着道:“我倒是的确有一事……”
“方道长但说无妨。”
张锦痛快道,半点也不犹豫。
“我俗家的亲人,亦是儒门学生,希望张编辑能照拂一二。”
方休求人办事,也十分客气地拱手行礼。
不指望你是燕京城谁家大少,但既然能主持编书局,肯定在儒门四院能说上话。
吴品入良乡书院已是无虞,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举荐衙门,又猴年马月方能官印加身。
姐夫早一日当官,自己好早一日鸡犬升天。
这才是正路。
“不知方道长俗家是哪里人士,哪亲人又叫什么名字?”
“良乡县,吴品。”
方休平淡道。
便是以一阕明月几时有名扬燕京城,令除此词外余词皆废,孤篇盖中秋的吴品!
“此事包在我身上,我马上便去安排。”
张锦记下名字,又行一礼,便告辞离去。
倒把方休看得一愣。
你小子,是不过中秋不读诗的吗?
编书局是什么衙门,有什么重大公务要办,竟这么忙?
没奈何,送走张锦,方休继续抄书。
入夜时,抄完一本《昆仑坐论》。
这本书是记载吕祖、荒佛、姬武、丘圣四位人祖先辈在昆仑山论道的典故。
四人讨论天地法理,各有不同见解。
吕祖认为天地法理便是三千大道。
荒佛则认为天地法理在三千大道外——他称之为三千佛外,还有唯一真谛,智慧。
姬武说天地法理就是我!
……
四人虽然谈不到一块去,但也借坐论的机会,将各自学说去芜存菁,留下道、佛、武、儒四门传承。
便是如今天下四门的来历。
除四门之外,其他学说一律只算旁门。
昆仑坐论的典故,似乎是历史考据,却又有几分传说的意味。
可信度大概比铁棒治水高些。
抄完获得:龙虎养神丹。
龙降心猿、虎伏意马,开辟神中识海。
“神中识海?”
方休若有触动。
当晚,夜深人静时,方休取出龙虎养神丹,吞入口中。
药力一化开,便觉一股清凉之气从丹田升起,沿着经脉遍行周身,最后漫入眉心的印堂穴与神庭穴间。
立时便觉神思一清,旁的思绪杂念尽数散去,只余天地我心。
方休入定,遁入虚无缥缈处。
忽的,他眼前乍现一丝清光。
睁眼去看,入目一片白茫茫天地,连云日都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这便是识海?”
方休心绪一动,眼前忽而出现众多画面,在天边,又在脚下,如跑马灯般流转不停,又有吵杂声音在耳边响起,将这一片宁静打破。
他马上收束心思,将多余念头撇去。
天地间又归清白,只余方休孤零零一个身影。
“这便是识海。”
方休心生明悟。
识海是人身精神意识之海,一切念头的归处与来处。
那些纷飞杂乱的画面与声音,就是方休的思绪。
而此时识海空无一物,便代表他心中空白,没有一丝杂念。
忽的,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这人影玉冠羽服,仿佛得道真人,身遭有阴阳八卦虚影隐现,气息高深莫测。
再看他面目,竟是方休!
这是方休感念《先天得道经》,将自身修炼这部经书的一应心得、思绪、念头,从识海深处唤醒,显化而来的化身。
“你修行如何?”
方休问道。
“识海一开,擒心猿、拴意马,再无杂念,我的修行进境至少快上一倍。”
玉冠羽服方休开口,声音与方休相似,只更沉稳几分。
两个方休问答,情形似乎怪异,但你便是我、我便是你,识海之中别无外物,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本心,通透分明,对修行大有裨益。
“便是快上一倍,没有观想图,只怕也不及真正的道门传人。”
方休叹道。
“嫌弃我慢,不如你勤恳些抄书。”
玉冠羽服方休呵呵笑道。
方休也一笑,眼睛一闭一睁,玉冠羽服方休不见踪影
,白茫茫天地亦是远去。
眼前是无厌观厢房。
他搬运气息运转周天,果然感觉灵动自在,如臂使指,效果远甚之前。
依玉冠羽服方休所说,此时若吞先天元窍丹修行,能比开辟识海前省一半法币开销。
默默温养几遍窍穴,方休才停下。
趁夜色还深,催动太阴过月梭,遁出燕京城。
月光很快掠到永宁门外,凭赤帝御令的反应,从流民堆里寻到赤帝卫。
赤帝卫正躺在乞丐窝中,闭眼假寐。
察觉到赤帝御令的气息,赤帝卫睁开眼,朝隐约方向看一眼,也不声张,闭上眼继续装睡。
见他这般尽职入戏,方休才放下心来,回转无厌观。
第二天,方休起个大早,去商铺购置陶炉跟炭火。
特意挑了无烟炭,点上后摆在书桌一旁,一团暖融融气息。
这是他昨日见张锦一手清光烘干墨迹时,忽而灵光一闪,生出的念头。
其实抄书根本不必烘墨,一来佣书本就利薄,不比炭火值几个钱,二来一本书抄上一天,足够墨迹晾干。
之所以置备炭炉,是以烘墨之名,烤珠子!
赤帝御令被投入炉中,方休又催搬运法咒,拣着炭块将玉珠子遮盖住。
按赤帝卫所说,赤帝御令可以吸收焰火恢复法力。
只是方休静待许久,都未感应到珠子上传来一丝动静。
想来是这火力太小,效用微乎其微,才无法察觉。
也不怕。
反正抄书一直都要抄,小火慢烤,迟早叫你外酥里嫩。
抄书。
一晃过去三天。
这一天午后,姐姐方屏托人带来家信,说吴品已被良乡书院以诗词特例,收为院生。
按说所有书院都是一般规矩,只在每年春考时才录取院生,这次良乡书院竟为吴品破例,可见明月几时有的才情。
以信中所说,吴品起初还不答应,一度将良乡书院回绝。
方屏也是心思机敏的人,自然不会在书信中说那明月几时有是抄来的,只说吴品不愿以诗词扬名。
只不过吴品再倔,又怎抵得过方屏的“劝导”?
自是乖乖听话,成为良乡书院的院生。
院生,便是半只脚已踩在官场门边。
“也不知,我有没有当首辅小舅子的命?”
方休畅想一番五百万怎么花,才收好信,便听见有人来访。
是张锦,抱着一幅画卷上门。
这俊俏编辑,一见面倒是气势汹汹,开口颇有几分质问的意思:“方道长,你怎么不跟我讲清楚,那吴明月有这等才情?”
呦,你小子终于读到中秋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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