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仰头望着眼前的船，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远船租赁”。

柯伦至今仍不知道，其实她的目标和克莉斯的目标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她们那时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夏夜相信，“克莉斯柯伦”号当时一定已经越过了西群岛，而它没能返航，大概率也不是因为机械故障。

它很可能遇到白鲸，也就是成年的鲸鱼，或许还不止一头，而是一整个鲸群。

夏夜才刚刚经历过与白鲸的战斗，知道它们有多危险，如果不是这一次雅哈准备充分，“莫比迪克”号早已成为了又一条失踪的船。

而当年的“克莉斯柯伦”号甚至不知道白鲸的存在，也无法为此做任何准备，夏夜甚至可以想象出，船上的魔女们看见那些超过300米长的庞大鲸鱼时的震惊与绝望。

由于距离太远，她们甚至无法将这条消息传回德布索塔，最终，有关白鲸的一切都随着船一起埋葬在了以太海深处。

如果……

夏夜不禁开始设想。

如果遭遇白鲸鲸群的“克莉斯柯伦”侥幸逃过一劫，回到了德布索塔，那么，它的成就将不仅仅只是“航行到了从未有人到达的海域”，它还将带回一个足以改变这个捕鲸行业的消息——在西群岛以西，生存着更加庞大的白色鲸鱼。

更加庞大意味着更加危险，但也意味着更多的鲸油。在利益的驱使下，一定有捕鲸人尝试去捕猎它们，捕猎这些鲸鱼需要能够航行到群岛以西的船，而这种船，当时只有柯伦和克莉斯的公司能够建造出来。

“远洋船舶”将再一次站在行业变革的最前沿，她们将一扫颓势，订单和投资都将蜂拥而至，柯伦和克莉斯两人的理想也能再一次找到交集：在以太海更深处，有着更大的利益，而更大的利益，能够支撑公司研发航行得更远的船。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或许“远洋船舶”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足以与巴珐莉雅制造厂比肩的庞然大物。

可是没有“如果”，现实中真正发生的事远比美好的想象要残酷。“克莉斯柯伦”号最终没能回到德布索塔，“远洋船舶”因此一蹶不振，柯伦和克莉斯之间的矛盾也终于爆发了。

自此以后，鲜有人再深入群岛以西的以太海，更没有人将白鲸的信息带回德布索塔。

直到雅哈从白鲸处死里逃生，破产时遇到了夏夜，而夏夜和她又碰巧遇到了克莉斯，被打断的探索进程终于再一次重获新生。

一瞬间，夏夜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要将有关白鲸的信息立刻告诉柯伦，告诉她，一年多前的“远航船舶”，倒在了即将成功的前夕。

但过去经历形成的谨慎制止了她，尽管从直觉上判断柯伦对她说的都是真话，但她知道自己至少应该先与克莉斯见一面，与她核实清楚所有的事情后，再考虑向柯伦透露多少信息。

“你是个很会说服人的人。”夏夜终于开口了，“你几乎已经说服了我。”

“夏夜小姐，说服你的不是我，是事实，‘远航船舶’用鲜血和魔尔浇铸成的事实。”柯伦指着那艘残破的船说。

“事实是需要经过验证的，而我需要一点时间，去验证你说的话，然后再做决定。”

“当然可以，这是很合理的要求，在这几天里，我会撤销对克莉斯的追杀委托，我相信我们可以用讲道理来解决这件事，而不是暴力。”

柯伦的语气非常诚恳，尽管一开始使用暴力的人就是她自己。

不过，夏夜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在她的认识中，谈判本来就需要建立在暴力的平衡上，会被暴力击垮的一方，是没有资格上谈判桌的。

“其实，我还有个小小的疑问。”夏夜微笑着说，“如果柯伦董事长能为我解答，或许能够进一步加深我们之间的信任。”

“请讲。”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提前知道‘莫比迪克’号成功返航，并且收获颇丰的？”

柯伦微微一愣，随后露出笑容：“克莉斯没有对你提到过吗？她应该是知道的。”

尽管这句话听起来像在挑拨，但夏夜只是不动声色地说：“我还没有见到她。”

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但柯伦也没有再问，她开始回答夏夜的问题：

“早在‘远船租赁’还是‘远航船舶’的时候，我们就遇到过类似的问题——那些技术验证船一旦航行到500海里以外，就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联络，但我们仍需要监测船的状况。最终，有人想到了一个古老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那就是占卜。”

“占卜？”夏夜惊讶道。

“对。尽管占卜条件苛刻，结论模糊，还容易被对手有针对性的误导，因此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使用。但针对当时我们面临的情况，占卜所有的缺陷恰好都不是问题：

“首先是占卜的条件。一般而言，占卜需要取得一件和占卜对象相关的物品，而且相关性越高越好。但对我们而言，占卜的对象就是我们自己建造的船，因此，这种物品对我们来说，完全就是现成的。”

“你们会提前从船上取下一件东西，用作出海后的占卜？”夏夜问。

“这当然也可以，但关联性还不够强，所以，在实际操作中，我们的做法会更……充分一些。”

“那到底是……”

“我们会在建造那首船的船坞中举行占卜仪式，相关的物品则是建造船只时所有剩余的边角料和零件，我们会把它们堆成一堆，放在船坞中央，再在周围画好占卜用的魔契约法阵——经过许多次试验，我们发现用这种方法占卜出来的效果最好。”

“……”

听完柯伦的回答，夏夜一时间有些无语，她想象了一下那种景象……只能说有一种重工业和神秘学相结合的奇特美感。

柯伦则继续说到：

“其次是结论模糊的问题。对我们而言，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毕竟，我们只需要大致知道船有没有出问题就可以了，而且，由于每次都是占卜同样的问题，对于占卜得到的各种看上去摸棱两可的语句，我们也越来越能够把握其代表的真正含义。

“后来，我们干脆建了一个模型，这个模型可以对占卜得到的语句进行评分，得分越高，表示结果越好。这样一来，大家根本不用对结果进行解读，只要把那些语句原封不动地输入模型，就可以得到最准确的答案。”

“……”夏夜再一次大受震撼。

“至于容易被对手有针对性的误导的问题……我们当然不会自己误导自己，所以根本不是问题。”

“总而言之，通过这种方法，我们便可以监测到那些远在几千海里之外的船的状况。”

柯伦微笑着看着夏夜。

“夏夜小姐，相信你现在已经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吧？毕竟，‘莫比迪克’号也是在我们的船坞中改造出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