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脑子有毛病
天宝十三年五月初六,两万天策军启程出发,先至长安,取道汉中古道,经马嵬驿到达城都,在城都休整两天后两万大军继续出发,九天后,抵达与南诏的前线昆州益宁城,远征近四千里,光行军时间,就用了近五十日。¤,
说起来,南诏之乱打仗都在苍山洱海腹地,起因却是由昆州益宁城而起。南诏本是六诏之一,在唐朝扶植之下,一统六诏。
唐朝此举本意是想让南诏强大后牵制吐蕃。而昆州的滇池地区,则是唐朝自己重点经营的区域,这里也有个土著势力,爨氏。
不成想,南诏势大之后,并不如唐朝所愿积极对抗吐蕃,反倒将触角伸到益宁城,最后竟然出兵攻灭了爨氏,唐朝自然不能忍,于是暗中培植阁罗凤的弟弟于诚节取代他,并各种压制南诏,结果直接将南诏逼反,唐朝一败再败。
天策军来到益宁城的时候,可能是为了试探唐军战力,南诏的兵锋竟然都快打到益宁城西二十里了。
萧去病大怒,亲率八百天策轻骑,大败六千南诏军,追击四十里而还,随后,萧去病下令大军抓紧时间适应当地气候,三日之后向洱海东岸进发。
而在这之前,四海商社以及和四海商社有合作关系的大唐商贾已经源源不断将各种物资运到了成都,后来又被运到了益宁城,现在城里已经是商贾云集,物资如山。
被关了一天,名叫段铭艺的南诏小将,等他被人押着去见萧去病的时候,见到的就这样一幅让他匪夷所思的景象。若不是胸口和脸上的伤隐隐作痛,他几乎以为这是在做梦。
这天策军什么鬼,哪有打仗带这么多商贾和物资的,你看这些商贾一个个都病恹恹的,叫他们来送死么?那兰陵王到底想做什么?
然后他就见到这支军队的统帅,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刚出头的英俊爽朗的年轻人。只是看上去有点神志不正常?
他一见到自己,眼睛就放光,然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盯着自己看了足足十几息,也不说话,旁边的人也是一脸严肃,但却憋着笑,场面陷入一种诡异而滑稽的气氛中。
就在段铭艺被盯得有心发毛。心中惴惴的时候,名叫萧去病的年轻统帅开口了,一脸崇拜和相见恨晚的表情:“阁下可是姓段?”
“啊……是啊!”段铭艺纳闷姓段怎么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你们那可有一座寺,叫做天龙寺的?”那年轻人又问。
段铭艺愣了一愣,心说这什么东西,旋即摇头:“天龙寺?没有啊……”
萧去病瞪大眼睛问:“那你可会一阳指绝学?”
段铭艺眼神茫然:“一阳指?没听说过……”
“那你还说你是大理段氏?”那人又问道。
段铭艺越发茫然:“我是段氏,但不是大理段氏。大理,没听过啊……”
那年轻的统帅面露疑惑。随即一拍大腿,大声道:“那你可知六脉神剑,或者凌波微步,北冥神功?”
段铭艺直接傻了,这唐军统帅是不是有病啊,然后旁边的马燧踢了他一脚。段铭艺咧着嘴大喊:“我不会,听都没听过啊……”
“还好不会六脉神剑,也不会一阳指,凌波微步,北冥神功。”那年轻统帅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一副终于放心下来的样子,然后眼神一转,大笑道:“既然如此,那留着也就没用了啊!”
段铭艺委屈得简直要哭出来,心说这都是什么啊,不会六脉神剑和一阳指就要砍头啊,老子简直太冤枉了。他很想求饶,但想到唐军连续有二十万大军死在南诏,觉得求饶也没有用,梗着脖子就被马燧推出了中军大帐。
然后就听嘡啷一声横刀出鞘,段铭艺战战兢兢发抖,闭上眼睛在心里发誓,下辈子投胎,一定要首先问清楚六脉神剑和一阳指是什么,这次死得太莫名其妙了。
哗地一下破风之声传来,段铭艺只觉得手腕一凉,身上汗毛倒竖,却没感觉到痛,原来横刀只是割破了绑着手腕的绳子,他一下睁开眼睛,转头疑惑道:“你不杀我?”
“你没听我们大帅说啊,你个废物,留着也没用,还浪费粮食。”马燧收刀回鞘,一脸鄙视:“什么都不会,还好意思自称是大理段氏!”
段铭艺骑着他那匹跟毛驴差不多的滇马走了,唐军还给了他两天的干粮,一直到走出益宁城两三里远,段铭艺依然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什么情况?问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放自己走,这算是怎么回事嘛?段铭艺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简直一团浆糊,这名唐军统帅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便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的唐军大营传来嘹亮的军歌。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胡獠,觅个封侯!”
说起来,这支唐军的士气还真是气冲牛斗,段铭艺打了个哆嗦,连忙拼命踢着马腹,得赶紧把这里的见闻报告给大王。
差不多同一时间,吐蕃墨脱以北两百多里,一支八万人的吐蕃大军正在山道上艰难地跋涉,领军的大将恩兰·达扎路恭正在大声地给部下打气;“大家加把劲,过了这段山路,下面的大路就好走了……”
与恩兰·达扎路恭相隔三里的地方,两名年岁和相貌都有些相仿的吐蕃将军,并辔走在队尾,其中一人数目赤红,拳头握得紧紧的。另一人表情却轻松得多了,他随意地问道:“阿叔。那萧去病真的有这么强吗?他只有两万军队,南诏八万大军还不够吗,还要再加上我们八万?”
这名被喊做阿叔的,正是那名在大朝会上被萧去病单手举起来,全名叫做那囊·尚结赞拉囊,汉文简称尚结赞的吐蕃大将。
身边那人虽然年岁和他差不多。但按辈分却是他的侄子,名叫那囊·尚杰斯秀亭,汉文简称尚悉结。
尚结赞闻言,一下将拳头握得咯咯响,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吐蕃,还有自己,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全都是拜这个萧去病所赐!
那日大朝会上,自己萧去病这奸贼把自己单手举了起来。后来放下来的时候,他的左手轻轻在自己小腹上一带。
当时还没觉得什么,可等自己回到吐蕃之后,却发现自己的下身再也不能不能抬起来了,稍微有半点反应就会痛不欲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着了那萧去病的道。
这狗贼可真是阴险啊,神不知鬼不觉地轻轻一带,就让自己失去了作为男人的尊严。把自己变成了阉人。
因为一有反应就会痛不欲生,多方医治无效之后。尚结赞一狠心,干脆就自己把两个蛋蛋切了,那种刻骨的疼痛和对他心灵的伤害,让他对萧去病的恨意一天强过一天,现在总算能找那不共戴天奸贼报仇了!
还有他们吐蕃的老赞普赤德祖赞,也十分肯定就是被萧去病联合苏毗部的狗贼害死的。赤德祖赞受伤的那天,他就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和长安那种萧去病新发明的烟花是一个味道。
可是,明知是这样却拿拿萧去病没办法,甚至拿苏毗王没庐赞和象雄王李秀卓也毫无办法。现在两部后面有安西军和陇右军支援,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悉勃野部,吐蕃已经一分为三。
两部的战士同样适应高原环境,同样英勇善战,唯一的缺点就是进攻的欲~望不太强,但在唐军的训练和挑拨下,现在两部的战士全都变得嗷嗷叫,时常主动出击了。
两部还配合安西军、陇右军,还切断并封锁了吐蕃的茶叶来源,喝惯了茶,嗜茶成性的吐蕃人身体一下就出了各种毛病。
然后就有很多人带着大量的良马和牛羊去找苏毗部和象雄部换取茶叶,这些黑了心的苏毗人和象雄人竟然漫天要价。以前一匹上等马能换四十斤茶叶,到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匹上等马只能换七八斤,而且还时常不给你换。
但身体实在难受了,茶叶又不能不喝,到现在吐蕃高原上的好马已经快流失一半了。除了茶叶两部还会向吐蕃走私白糖和白酒,大量换取吐蕃的粮食和牛羊,现在粮食也开设不够吃了,这些天杀的强盗!
而且还有一点,以前吐蕃年景不好,或者碰到好机会,还可以下山去劫掠粮食和人口上山,现在被两部守在外面,劫掠的事就再也不用想了。
更可恶的还是,两部还到处宣扬,说悉勃野部的牧民过得不好,就是因为他们的赞普和军队背弃了苯教的神灵,已经受到神灵的诅咒,所以吐蕃赞普才会被雷神劈死,所有继续跟着悉勃野部赞普的都会被神雷神惩罚,都会死,闹得吐蕃内部人心慌慌。
这样三管齐下下来,曾经十分强大的,甚至可以和唐朝分庭抗礼的吐蕃一下变得分崩离析,虚弱无比。
好在吐蕃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挺过来了。在论若赞和恩兰·达扎路恭等良臣名将的运作下,吐蕃断臂求生,主动放弃了很多地盘,将主力全部召回到核心地区。
并在境内大量清洗苏毗部和象雄部的奸细和心存怀疑者,之后屡屡示弱,诱敌深入,一战消灭苏毗部和象雄部的九万联军,打破了谣言,鼓舞了士气。
不过即便如此,吐蕃悉勃野部目前依然处于守势,本来是用来作战的士兵,现在很多却被用来拦路设卡。
因为两年下来,悉勃野部的牧民的生活一下变的极其困难,反观苏毗象雄两部牧民的生活却变得非常优越,以致吐蕃内部各部落族民,甚至悉勃野本部的牧民都纷纷蠢蠢欲动,想要脱离吐蕃,逃到苏毗象雄两部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萧去病那个奸贼,强盗,这份出兵攻打,扶植苏毗象雄两部对抗,还有物资封锁的策略就是萧去病制定出来的。如果不是他,以前怎么没人想到?
想到这里。尚结赞咬牙切齿道:“此人力大无穷,勇冠三军,我吐蕃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都是拜他所赐,你说他强不强?
既然他敢只带两万军马前来攻打南诏,自然是有恃无恐。我只希望南诏王能坚持到我们援军的到来才好。”
尚悉结闻言,颇有些不以为然,南诏的地形和地理环境实在太好了,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正面战场不敌,凭险关防守,怎么可能坚持不到援军到来呢?
不过看阿叔脸色这么不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等这瞧吧,说不定等我们抵达南诏的时候,那萧去病的大军再次全军覆没了也不一定。
另一边,两天之后。段铭艺回到了洱海南岸的龙尾城。
“什么,他就只问了你一些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放你回来了?”听完段铭艺的汇报,南诏王阁罗凤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这伙唐军确实凶悍,六千南诏军竟然被对方的八百轻骑兵在三个回合内就攻破了,虽然自己这边也没死多少人,大多都爬树,走山路逃掉了。但对方却几乎没死一人。
八百天策轻骑,一个个都骑射如飞,百发百中,而自己这边的木弓和弩箭射程却远不及对方,顶着巨大伤亡好不容易进入到射程之内却发现自己的弩箭根本破不了对方的甲。
这些轻骑兵。人披铁甲,马披皮甲,防护严密,除非刚好射中眼睛,否则就是听一声响或挂在皮甲上的结果,跟本造成不了伤害。
更气人的是,这套甲胄竟然一点不重,从马蹄印就能看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对了大王,末将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消息。”段铭艺记起一件事来,兴奋地说道:“末将在出城的时候,听到两名大唐商贾谈论战事……”
“商贾?”
“是啊,大王,这次随两万唐军来的,还有大量的商贾,伙计和工匠,益宁城里也堆满了各类物资,其中以木材最多。”
阁罗凤一脸狐疑,他了解过萧去病之前的战绩,每一次都以少胜多,并且损失微乎其微。这次他竟然敢只带两万军马征讨自己八万常备军和五六万可补充的兵员,想必是有恃无恐。
阁罗凤很想知道萧去病到底凭借什么,但又觉得段铭艺看到的,听到的这一切,会不会是萧去病故意安排,来迷惑自己的?
“你接着说。”
“是,末将听到其中一名商贾说什么兰陵王给的工期太紧了,另一个说谁说不是,一个月造出一百艘战船这太难了,前面那个又说,好在收益也高,兰陵王答应攻破太和城后,除去金银外,战利品都归他们这些商贾……”
阁罗凤瞪大了眼睛,南诏腹地易守难攻,南北是险关雄城,西边是高耸入云的想苍山群峰,东边是烟波浩渺的洱海天险,可谓固若金汤。
但洱海东岸确实很难防守,假如真让对方在东岸造船成功,那外面所有险要地形就都没有了意义,对方可以坐船随意登陆,四处屠城灭村,杀人盈野。
而且这萧去病可是只凭借着二十二艘战船,就一举平定南海的,水战能力毋庸置疑。
“一个月,造一百艘战船?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嘛?”阁罗凤的长子风伽异嗤笑道。
“谁说不是,王子殿下,我觉得那个萧去病脑子简直有毛病。”段铭艺说道,然后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阁罗凤皱着眉头,挥手让众人安静,然后问道:“王将军,你怎么看?”
王乐宽是南诏的水师统领,上次李宓兵分三路进攻南诏的时候,就是王乐宽率领南诏水师袭击唐军在洱海东岸的造船厂,并将其捣毁,缴获全部船只。
王乐宽毫不在意道:“这萧去病不过是第二个李宓罢了,大王勿忧,末将的水师不会让他有机会把船造出来的!”
阁罗凤心里并不踏实,但乘对方立足未稳,派南诏水师袭击无疑是最好的应对。否则难道还真等对方的船队建造起来,然后在洱海上双水师决战?万一自己这边水师败了,那后果就不敢设想了……
所以,无论对方是不是有诈,都不能让唐军把战船造好来,而且。除了到时候出动水师攻击造船厂之外,在这之前,也不能让对好过,沿途层层拦截,消耗对方战斗力和士气也是必须的。
“王将军勇气可嘉,到时候就看王将军的了,不过这一路上我们也不能让他好过……”
思虑一番后,阁罗凤做出了绝对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