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嘴里的话说不出来了,下意识地看向了庄明慧的手。
便见以往那白皙细嫩的手掌,因为多年的劳作,变得粗糙、宽大,手指变形,手心处还有一条一条如同树皮般皴裂的的口子,口子的颜色也如同树皮一般,或黑或灰,一条条地交错着,至于一层层的茧子和伤疤就更不用说了!
这哪里像是妇人的手?
这分明是一个被生活重担所摧残的老翁的手!
徐氏不由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她想说,儿媳妇的手比自己的手看上去还要粗糙!
宁蓁蓁眯了眯眸子。
难怪刚刚在经过河边的时候,她阿娘在经过河边时,竟破天荒地没有停留,没有洗手!
她娘以往最是爱干净,一看到水就忍不住想洗手,然而今日经过河边却不停留、不洗手,原来就是为了现在!
没想到她娘还是有些心机的嘛!
这下好了,她不用担心了!
庄明慧继续举着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笑:“婆母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看,儿媳自从嫁过来后,有没有哪一天歇息过?”
她的手实在是太有冲击力,徐氏顿觉气短,呐呐道:“对,你确实是个勤快的,可是......”
“别的人家,都是男的做农活,在外面流汗挣钱,便是咱们家,婆母也没怎么去坡里做过农活,对吧?”庄明慧哪里会让徐氏转移话题,死死盯着先前的话题不放,“可是咱们家呢?宁宏他做农活吗?他会做吗?他去做了吗?”
一连几个反问,将徐氏问得气短了。
“是,他之前确实是被我们养得稍微文弱了些,但这不是还......”
“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忙里忙外,我原本不会做农活的,我为了这个家,为了几个孩子,我一个女人,硬是逼着自己去干栽秧打谷,逼着自己去挑一百斤重的担子!”庄明慧仿佛陷入了某种激动的情绪里,“我不仅要做这些,我还要做饭、洗衣、喂猪、怀孕、生娃、带娃!
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做了,可是宁宏呢?
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吗?
他作为我的丈夫,难道不该与我一起分担吗?
还是婆母觉得,我就应该将家里和坡里的活都扛我自己一个人身上?
婆母也有女儿,将心比心,若是小姑也跟儿媳一般,婆母心里会做何感想?”
徐氏:“......”
宁莹是她的软肋,她不敢想!
庄明慧:“婆母不满意儿媳去坡里干活,婆母想让儿媳留在家里做家务、照顾孩子,是想让宁宏承担起一家之主的重任,让他跟儿媳交换,去做坡里的活吗?”
徐氏:“......那,那就让蓁蓁待在家里......”
“不行!”
“休想!”
“我不要!”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庄明慧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婆母若是非让蓁蓁辍学回家,那便是彻底将我们这个家毁了!婆母若是非要那般,那我就与宁宏和离。”
宁蓁蓁震了震。
天元帝国虽倡导男女平等,虽提倡婚嫁自主,不禁止和离,但是,多年过去了,人们的思想观念依旧老旧,只要没到绝境,帝国的人们基本上是不会和离的。
尤其是女子。
女子和离,那就等于是一辈子再无出路了,不说青灯古佛吧,但大多都是不会再嫁的!
至于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就更不用说了。
前世的时候,纵使宁宏成日好吃懒做,逼着庄明慧一个人养家糊口还做家务,庄明慧也没说过要和离的话。
没想到这一世却因为她上学的事,她母亲竟说出了要和离那样的话!
母亲对她的爱,原来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前世是她错了,她辜负了母亲的期望,她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几个弟弟妹妹身上,以至于到最后自己一事无成!
是她错了。
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哪怕是亲人。
一旦弱小,便会被欺凌,被辜负,甚至被侵略!
如今她已经在上学了,她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更加努力,更加刻苦!
才不辜负母亲对她的付出。
庄明慧的那句和离一出来,原本还站在徐氏那边的宁宏再坐不住了,他吓得一个激灵,忙变换了立场,对徐氏道:“娘,别说了!
明慧说得对,我是一家之主,我得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总不能将所有的活都让明慧一个人干。
我......干地里的活确实不怎么行,但,我干家里的活还是可以的!”
徐氏:没用的东西!耳根子软,就知道听他老婆的话!之前跟他说的都白说了!!
宁宏忙看向庄明慧:“明慧,你辛苦了!蓁蓁,快去给你娘倒杯水来!明慧,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去河里把简娃子的衣服洗一下。”
说罢,不顾徐氏的脸色,竟真的
提着之前被他故意放在边上的宁简的脏衣服,屁颠屁颠地往河边去了!
徐氏看得眼睛疼,气得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几个儿子早已分了家,她和老伴每家跟一年,今年正是跟着老大家的。
她原本想撺掇小儿子拿出男子气概来,好好治一治庄明慧的,没想到,全落空了!
哼,没用的东西!
被她婆娘三两句话就唬住了,呸!
她以后再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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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徐氏走了,宁宏也走了,庄明慧这才去屋檐下的木桶里洗了手。
将手上的那些泥土、草汁洗掉,慢慢地,露出她手原本的颜色来。
想比与同龄人的手,庄明慧的手确实要粗糙很多,伤口茧子也多,但更刚刚的比起来,还是白嫩了很多。
擦开了手,宁蓁蓁就将一盒香膏递到庄明慧跟前:“娘,擦一擦。要不然,手会坏掉的!娘的手若是坏了,就不能教我做绣活了!娘的绣活那般好,我还想跟着娘好好学呢!”
庄明慧温柔地笑了笑,随即摸了摸宁蓁蓁毛茸茸的小脑袋:“嗯。”
宁蓁蓁拉着庄明慧坐下来,挑了一坨香膏擦到庄明慧的手上,又细细地给她涂抹。
母女二人离得很近,宁蓁蓁瞧着四下无人,便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在庄明慧耳边道:“娘,你别做农活了!反正咱们有钱,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