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面对面坐着,却对近在眼前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这么没道理的话说出口以后,中森明菜却如释重负。心中忽然有种感觉,这几天里的烦恼、不吐不快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的那些话,也终于有了头绪。
面对面坐着,这距离很近。可是,如果心想要再靠近一点,那么,就很遥远。
中森明菜注视岩桥慎一。看着先前神情平和等待她的下文的岩桥慎一,因为她这句话收起笑容,面露意外。
岩桥慎一一时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他看着中森明菜,慢慢消化这句话的意义。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但是,中森明菜却大大方方看着他的眼睛。那个躲闪的中森明菜,似乎在今晚的第一次道别、第一次对视过后就消失不见了。
岩桥慎一不是笨蛋,不会真的认为,中森明菜说的“距离很远”,是跟他的座位隔得很远之类的意思。
今天晚上,两人一直面对面坐着,不管是谁,只要伸出手来,就能碰到对方。出了门,往外走的时候,调整一下脚步,就能并肩而行。
刚才,教折纸的时候,距离近到似乎用力呼吸一下,就能吹动她的睫毛。
不是身体的距离,那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心的距离。
“虽然觉得慎一君离我很远,可是,慎一君又确确实实就在我眼前。……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奇怪?”中森明菜自己先笑了笑。
她说着有点孩子气的话,可神情与语气,让岩桥慎一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她语气的认真诚恳。
“但是,我一点也不了解慎一君。”中森明菜说。
她对岩桥慎一了解很少,不知道他的许多事,也不清楚他的想法。尽管身体的距离近到面对着面,心的距离却很遥远。
正因如此,当心想要向他靠近的时候,这种面对着面的“近”,反而成为另一种“远”的痛苦之源。
与其说是心的距离很远,倒不如说,是不知道这段距离的长短。
身体的距离一目了然,可是,她却不能知晓心与心之间距离的长短。到底要走出多少步,伸出去的手触到的才不是空气、而是岩桥慎一的手呢?
可当她说完这些话,毫无疑问,是把手伸了出去。
“……确实。”
岩桥慎一斟酌了一会儿,回了一句。
中森明菜眨了眨眼睛。
而后,听到他说,“要是按这番话来说的话,我也觉得明菜桑其实离我很远,因为我也一点都不了解你。”
岩桥慎一看着她,“不过,虽然明菜桑其实离我很远,但是,明菜桑也确确实实就在我眼前。”
说到这,也是一笑,“……这是在模仿你说话吧?”
中森明菜并没有笑,她还保持那个看着他的表情。
岩桥慎一也收起笑意,认认真真说下去,“但是,模仿你说话是真的,这样的想法也是真的。”
如果中森明菜所指的“距离很远”,是在说心的距离,那么,对岩桥慎一来说,中森明菜对他来说,也是他所不了解的、离得很远的一个人。
“不过,”岩桥慎一看着中森明菜,“虽然不了解明菜桑、也离你很远,但是,明菜桑就在我眼前,这让我很高兴、也很安心。”
“高兴、安心?”中森明菜听他说出这两个词,心里怦怦直跳。
岩桥慎一点头,“因为明菜桑就在我眼前,知道你就在那儿,那样一来,想要走近你、了解你的话,只要往前走就好了。……有方向总比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好得多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中森明菜不禁一笑。
“好得多。”她回答。看着岩桥慎一,告诉他,“其实,我也这么想过。”
第一次见面时的烦恼,是为不知道心的距离有多远的游移不定,第二次见面的勇气,是给了她去受伤害的决心。
大概世界上是不存在不会受伤的关系……
但是,此刻的中森明菜,不再期待不受伤害的关系,反而去想,就算受到伤害又怎么样呢?
岩桥慎一就在她面前,就往他那边走过去。要是和他离得远,就往他那边走近一步。也许会受到伤害,伸出去的手、迈出去的脚步都会是徒劳。
可是,因为对象是岩桥慎一,她就敢迈出这一步。
“要是这样的话,”
岩桥慎一露出笑容,对她说,“我和明菜桑不就是拥有着同样的想法和心情吗?”
要是有着同样的想法和心情、哪怕只有一点点。要是这样的话,离得远、不了解,这些仿佛都能迎刃而解。
即使走近的过程、去了解的过程当中会受到伤害、即使会徒劳无功也无所谓。……就让他伤害自己又怎么样呢?
中森明菜现在觉得,她此时此刻,想着这些事的勇气,不仅有来自岩桥慎一的,还有她自己的。
……
这时,岩桥慎一指了指桌子上中森明菜的那只折纸孔雀,问她,“今天也要继续交换,对吧?”
折纸教学以后,把各自的作品交换,这还是他教折纸小猫的时候开的头。
他未必是在岔开话题,倒不如说,是在刚才的对话过后,自然而然的来到了折纸这上面。
把中森明菜的折纸孔雀拿在手里,岩桥慎一有些好奇,“下次,不知道明菜桑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折纸作品。”
不过,从长颈鹿到孔雀,他猜想下一个折纸的难度还会增加。
“这个嘛……”中森明菜心情开朗,卖了个关子,“到时候就知道了。”
“下次也许就会被难倒了。”从长颈鹿到孔雀,岩桥慎一已经觉察到她想要看他被折纸难倒的想法。
听他这么说,中森明菜露出个小小的笑容。
不过,听他说起这件事,她回想自己学习折纸时那种想要把他给难倒的心情,不禁去想,那种想要难倒他的心情,是因为什么才出现了的?
想让他为难,是想要看他出丑吗?不、不是那样的。
岩桥慎一如果向她求助,中森明菜心里,比起“终于让他为难”的高兴,倒不如说,有一种终于能被他需要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