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政治遗产(二合一)
这也是李治将张文瓘丢给李弘的原因。
李治不想成为李世民的背景板,给李世民擦屁股,就将这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儿子。
对于张文瓘与李敬玄的政治主张,李治是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陈青兕竟然能够说出这番道理,这让李治颇为意外略微感动。
李治拥有李世民这样的父亲,压力自然非同一般。
尤其是他继位之后,天灾不断,四夷居心叵测,还有南方兵变,一连串的事情接连发生。
甚至有不少人说他德不配位,才获天谴。
李治能够走到今日,乾纲独断,各中辛酸唯有他自己知道。
今日意外听陈青兕竟如此理解自己,这让李治有一种被理解的感觉。
欣慰感慨……
李治让小太监重复的说了一遍张文瓘、陈青兕的辩论。
这一次他听得特别认真,尤其是听到陈青兕说我们生来就站在世界之巅的时候,更是深有感触,大唐在自己父亲的手上,如此辉煌。
自己就算无法超越,也不能籍籍无名,成为庸碌之辈。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知朕者,陈青兕也!”
就在李治感慨万千的时候,陈青兕已经来到了来济的宅邸。
迎接陈青兕的叫来庆远是来济的二儿子,在太常寺当值。
来济为人正派,当任宰相多年,并没有提拔自己的儿子,因此地位并不高。
“陈先生,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了!”
来庆远对陈青兕很有好感,两人接触的并不多,但当初若不是陈青兕站出来,来济早就受李义府的迫害,跟褚遂良一起招贬了。
现在尽管给罢免了宰相之位,却也给安排了一个好去处,不用担心未来受苦。
陈青兕却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
等候多时,这话有点深意。
陈青兕一脸惭愧,说道:“是在下来迟了,让来公久候。”
来庆远领着陈青兕向屋内行去。
来庆远故意走慢了几步,低声道:“杨侍郎也在,陈先生对他可要提防一二。”
陈青兕眼睛微眯,只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缘由。
陈青兕了解李治的脾性,来济就算被自己救下一次,在这个庙堂上也不会待太久的。
来济过于方正,行事不知变通,李治早就不喜他作为,给外放是早晚的事情。
来济在京多年,一直是清流一派的核心人物,当任宰相以后,更是庙堂清流之首,颇有影响力。
来济这一走,以他为核心的清流一派,将会群龙无首。
陈青兕早有接管来济政治遗产的心思,故而对于清流一派有过了解。
在宋明时期,清流之名,很多时候言过其实。
因为宋朝的士大夫政治,明朝的文官体系,让文人掌控了太多的话语权,导致了士大夫、文官内部有着深厚的利益往来,他们的清流并不纯正。
唐朝此刻属于勋贵与门阀世家政治,清流派大多出身非关东世家,关陇勋贵之外的豪门庶族,他们政治背景浅薄,便以方正不阿的人设行事,相对来说,质量还是很纯正的。
尽管其中有不少道貌岸然之辈,却也有如来济、郝处浚、刘仁轨、源直心这类的耿直大臣。
能够接受来济的政治遗产,以后在长安行事将会方便许多。
而挡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杨侍郎。
杨侍郎,名唤杨弘武,他是隋朝宰相越国公杨素弟弟杨岳之子,家室显赫。杨弘武早年跟随高祖皇帝反隋,受命为左千牛备身,凭借着资历一步步往上爬,直至今日,成为大唐的工部侍郎,为人并无大才,但刚正不阿,处事认真仔细,便如一头牛,勤勤恳恳,肯干实干,有着很强的处理日常琐事的能力。
杨弘武在清流一派里,地位仅次于来济、刘仁轨。
如果刘仁轨在京,陈青兕不敢去想,但杨弘武扛不起大旗,与其让他背负自己担负不起的重担,让清流一派树倒猢狲散,不如自己顶上。
只是陈青兕没有想到李治下手如此快,他还未来得及接手,来济就给外放了。
陈青兕一边跟着来庆远,心中却有些意外。杨弘武确实挡在他前面不假,但他却从未将之视为对手……
毕竟杨弘武并没有多远大的抱负,他不像是一个愿意争的人。
陈青兕低声道谢。
来庆远却道:“这也是父亲大人的意思,只是杨侍郎资历深,两人祖上又是世交,父亲大人也颇为为难。”
来济的父亲是隋朝大将来护儿,杨弘武的父亲是苍山开国公杨岳,来护儿在杨素杨岳的麾下效力了一段时间。
正说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待客厅。
来济、杨弘武正在客厅说话。
来济精神并不差,除了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头发略显花白以外,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适之处
。
杨弘武也有六十高寿,但他保养的极好,须发皆黑,面色红润,声音也很是洪亮。
“见过来公、杨公!”
陈青兕向着两位长辈行礼。
来济指着一旁空着的席位说道:“负道快快入座……”
他看着陈青兕入席,随即才感慨道:“负道此番北上,遇事之离奇,处事之果敢,让人叹为观止。看着负道此番表现,不得不服老呀。”
他的话若有所指。
杨弘武点头应道:“来公此话说的好,老夫听着北方变故,一件事一件事接踵而来,陈小友凭借才智逐一化解,委实了不得。只是陈小友终究年轻,过于气盛,有些事情实无必要强行插手。尽管小友行事谨慎,并未僭越。只是该干的不该干的,这一并都干了,难免给人一种投机取巧之嫌。不然以陈小友此番所立之功,不至于还不如以往。”
陈青兕之前身上有着吏部的考功员外郎以及国子监监丞的职位。
这两个都是实权岗位,一个负责科举,一个管国子监治安。
现在的太子谕德手上却没有一点实权,官阶升了,职权反而下降,甚至有明升暗降的嫌疑。
不少人将此视为陈青兕失宠的表现,缘由就是管得太宽。
不然怎么可能多功在身,反而给冷处理了?
两人都是话中有话,前者说后生可畏,后者却说后生太年轻,处事不够稳重圆滑。
陈青兕却大义凛然的说道:“杨公此言差矣,在下并非不知眼中无事,忧愁不来的道理,明哲保身之法,并非什么高深之术,在下懂得,只是不屑为之。这世上就是有些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看着地方奸豪,欺压百姓而无动于衷。岂不等同助纣为虐?今日近况,在下甘之如饴。”
“好!”
来济抚掌大笑,“负道此言,深得吾心。”
当初李治选择废王立武的时候,来济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情?
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时的武昭仪就是不配为后。
还有刘仁轨,何尝不知与李义府作对的下场?
但是他依旧义无反顾的选择与之为敌,甚至动了兌子之心。
再有王义方,不过是清流中微不足道的一小卒,面对李义府的时候,依旧能够自傲的说出“我王义方就任御史十六日,却不能诛杀奸邪,有愧天下……”
连最基本的底线都没有,连担责的勇气都无,凭什么执掌清流,甚至成为清流之首?
来济笑着转头说道:“杨兄,你看如何?”
杨弘武并没有半点不喜,反而一脸叹服,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老夫服了。老夫本无争上之心……唉,实在是内子,唆使,无可奈何。兼之……陈小友过于年轻,方才想争上一争。而今心悦诚服,陈小友确实是可托付之人。”
“你呀……”来济听他说起“内子”,一脸的无奈,想要说什么,最后摇头叹道:“不说了……”
他既觉得晦气,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最后望向陈青兕道:“负道,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十六字箴言,字字精辟。你入京时间虽短,才能品性无可挑剔。老夫离京在即,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周边汇聚的这些志同道合之人。想寻一合适人托付,对内探了一下口风,意外发现伱呼声人缘极好,尤其是正则兄,他在来信中极力举荐。只是你资历太低,想要接下,少不了杨兄扶持。故而一试,还望莫怪。”
陈青兕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是谦虚道:“不敢。”
来济凝重的道:“收了负道十六字箴言,这里某倚老卖老也送你八字。”
陈青兕直起了身子,说道:“请来公赐。”
来济一字一句的说道:“初心如磐,笃行致远。”
陈青兕拜道:“晚辈谨记。”
杨弘武、陈青兕在来家宅邸门口拜别,两人并不同路,分南北而行。
杨弘武来到自己的宅邸,看着高挂的杨宅匾额,竟不敢入内。
在门口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月明星稀,方才硬着头皮入内。
杨弘武回到家中,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听得一声怒喝:“你慢吞吞的干什么,真就成牛了?”
因为杨弘武踏实能干,任劳任怨,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外号叫杨牛,说他如牛一般勤恳,还不图回报。
杨弘武心中叫苦,很快堆起了满脸的微笑道:“夫人,这么晚了,你还不歇息?”
怒喝之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悍妇,她头发灰白,身形高瘦,带着几分尖酸刻薄的模样。
悍妇姓韦,正是号称去天尺五的京兆韦氏。
杨弘武所在的弘农杨氏,与京兆韦氏世代姻亲,关系密切。
杨弘武的母亲也是京兆韦氏出身,隋朝太师郧襄公韦孝宽孙女,隋朝滑国公韦寿之女。
杨弘武的夫人没有他母亲那般身份,却也是韦氏的嫡系女子。
当初杨玄感造反,杨弘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