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团子就发现了不对。

“姐姐，你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对吗？”

小小的身子可怜兮兮地蜷缩着，他的声音低落极了，像是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幼崽，又抱着一丝希望，生怕被抛弃。

“他们都看不见你，所以，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小团子扬起胖乎乎的小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苏意却清晰地记得过他被抽血，被研究，有时为了数据的准确性还不给饭吃。

这里封闭、残忍、黑暗，看不见任何可以出去的希望。

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想出去，也没有哭闹过，听话得......太过分了。

但是苏意知道，最开始的他，不是这样子的。

他会笑，会闹，会撒娇，即使也非常懂事，但并不是这样瑟缩着的，像是一只知道自己随时都会被丢下，所以不敢有一点不满的小动物。

可能是现在意识到了，那个酷似他的人——他的父亲，并不爱他。

苏意站在一旁，眉宇间有几分躁意。

他到底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对她动手？

难道只是想让她看一遍他是怎么死去的过程吗？

苏意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劲，缓了缓，才慢慢开口回答他：“我是真实存在的，但是......”

苏意卡壳了一下。

她想告诉他真相，但是又下意识觉得不太好。

她要说什么呢？

说现在这个是假的，但是他最后还是会死？

她这样，不是在亲手掐断他最后的希望吗？

随后小团子软软地打断了她的思考。

“姐姐，你是天使吗？所以他们才看不到你！”

他并不在意苏意没有说完的话，仿佛在他心里，只要是真的有人在陪着他就行了。

小团子高兴极了，一双大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的，像是一只小狗一样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苏意被可耻的萌到了，于是她克制住想摸摸他的想法，嘴角微微翘起：“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就这样吧，就算她救不了他，陪陪他也好——

“咔！”

门被打开了。

小团子反射性抖了一下身子，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随后又强行抑制下去。

见到苏意脸上的笑容消失，他怯生生地抓住了她的手指，这是他第一次碰她。

“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苏意见小团子惶恐的样子，思索了一下，再一次摸上了小团子的头发。

软软的、毛茸茸的，像是在摸一只小狗的头。

“我会陪着你的。”

苏意认真地说。

至少现在。

......

“嗒、嗒、嗒......”

液体滴落在地上，在安静的实验室里，这声音格外的明显。

苏意再次看到小团子后，皱了皱眉，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在杀人。

他还是变成了她最抗拒的样子。

她想叫他，但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从她心口涌出，然后席卷全身，这种感觉让她动弹不得，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胸口，闷得很。

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层水雾，渐渐地看不见人了。

少女眨眨眼，茫然极了。

随后，一滴清泪从她眼眶里落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到了地上。

那边站的人好似注意到了，他转过头来，眉眼弯弯，但是眼里却满是诡异的兴奋，笑容熟悉又陌生。

他摘掉了手套，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到了苏意面前，歪着头，乖巧地喊他：“姐姐，你来啦！他长歪了，我只是帮他修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样茫然无措，有颗细小的泪珠粘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不想和来人说话。

“姐姐，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小少年一脸天真无邪，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你......”

苏意刚想说话，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惊到，顿了顿，却被小少年误会了。

“洛洛惹你生气啦？怎么会呢？姐姐可是三年都没来看过我了，洛洛又怎么会惹姐姐生气呢？”

明明是你说好要一直陪着我的呀？

可是不见的人是你！

说谎的人是你！！

你这个骗子！！！

小少年连连发问，但是笑容却越来越冷。

苏意听到了这句话，意识才回笼过来，但她想的是——

这个哭了的人一定不是她。

苏意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泪腺太发达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情绪一但波动一些就会这样。

她只是觉得有点难过，但是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

她只是清晰地认知到，小团子已经不见了，或许原本就是艾德洛，副本里的艾德洛。

苏意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因为哭过的缘故，有点软软的。

“艾德洛，你说谁惹我生气了，就会帮我杀了他是吗？”

小少年眨眨眼，软乎乎地回答：“对的哦~”

苏意冷静下来，思绪越来越清晰。

“洛洛，那你杀了那个和你一样有金头发的男人，好不好？”

小少年有些诧异，瞪圆了眼睛问：“为什么呀？难道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的发色吗？”

苏意微笑着，却让人无端感到有些冷。

“不是哦，我只是讨厌他而已，因为他伤害洛洛了，不是吗？”

小少年脸僵了一下，沉默下来。

苏意看着他，表情不变。

她在等，等他妥协。

忽然，小少年伸出了手，握住了苏意冰凉凉的手指，讨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的，如果这是姐姐的要求，洛洛会听话的~”

最后，小少年神情里还流露出了一丝恳求：“那姐姐以后，还会一直陪着我吗？”

苏意看向他的眼睛，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他眼里深藏的恶意。

于是她也开始与某个小孩飙戏，温润的嗓子放轻了声调，眉眼间渐渐染上了信任的色彩，像是对眼前人的深信不疑，温柔又诱人。

“如果洛洛做到的话，洛洛可以一直呆在我身边哦~”

你可以呆在我身边，但是我就不一定会一直陪着你了。

苏意无耻地偷换了主语，而某个缺少经验的小少年却没有发觉。

听完后，一种诡异的神情忽然爬上他的脸颊，他甜甜地笑开，似是终于达到了目的一样。

“好的！我会杀了他的，到时候姐姐要在旁边看着我哦！”

不然，就杀了你，把你变成像我一样的玩偶，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苏意平静地勾着嘴角，似乎没有看到小少年眼里简直要溢出来的兴奋和杀意。

三天后，那个金发男人再次走了进来。

小少年先是像平常一样被他检查着，然后他甜甜地叫男人过来，让他检查一下仪器，说好像是有哪里出问题了。

男人没有怀疑，让少年下了床，开始检查那里的机器。

小少年慢吞吞地走到了操控器那里，随意地点了几下。

接着，男人被机械手围住，困在了铁床上。

“艾德洛，你在干什么？”

男人皱了皱眉，眼里没有一丝慌乱，只是语气越发的冷了。

小少年可爱地笑了笑，手里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慢下来。

他手指移到了一个血红色的按钮上，然后在男人冷漠的目光里，轻轻按了下去。

“爸爸，姐姐说他讨厌你，所以你就要死了哦~”

一旁的苏意轻轻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明明就是他想杀人好吧？

在原来的世界里，哪怕没有自己，他自己也一定会杀了这个男人的。

然后写下了那句话，又写了日记里后面的那些话。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她从未看见他写过日记。

应该说，在他妈妈死后，他就没再碰过日记本了。

小少年心情愉快地看着男人被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割开，还饶有兴趣地时不时看看苏意的反应。

令它失望的是，少女根本没有反应，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殊不知，苏意的心里已经炸开了。

艹，下次不能再随随便便地答应这种要求了，太恶心了——

男人终于没有了呼吸，小少年见状，才缓缓按停了机器。

苏意眨掉因为反胃而眼里涌起的湿意，然后半垂下眼睫，遮盖住半个浓墨似的瞳仁，粉红色的薄唇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心里却默默提高了警惕。

小少年走了过来，仰着头凑近她，仔细观察着少女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姐姐，我已经把他杀啦！你可以给我奖励了吗？”

苏意知道，小少年口中的奖励就是想把他做成“玩偶”，可是——

“那就奖励洛洛可以一直呆在我身边哦~”少女眉眼弯弯，语气温和。

小少年表情凝固住了。

他再傻，现在也反应了过来。

他说的，不是一样的。

他又被骗了......

眼见着小少年的脸一下了冷了下来，苏意后退了两步，语气微微有些试探。

“艾德洛，你还不出来吗？”

“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我要走了，你难道......不跟我一起吗？”

小少年愣在了原地，随后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苏意看到有一扇门出现在了他身后。

是她最开始下来的门。

......终于回来了。

苏意默默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