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展的眼睛如鹰般扫过吕南星那张泛白却娇俏的脸,没有多少血色的唇刚刚似乎未动,而当他觉得那是幻觉的时候,又见对方面上隐见不动声色的期许,仿佛她目睹了那败仗,或者很想看到他失败?
可笑,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幻觉,自他十三岁父亲出意外,他第一次上战场开始,就没吃过败仗,未来也不会有败仗。
更何况这是一场计划良久的战役,他们做了充分准备,主动出战,将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夺回二十年前被先皇放弃的大魏最西部十城中的一城。
西北十城是大魏人心中不能触碰的痛,所以,必须赢,也肯定赢。他转身大步离去。
吕南星一夜无眠。
翌日,吕南星让抱琴拿上被纳时府里赏赐的头面等饰物和几罐子上乘茶叶,忍着身上多处疼痛就出门了。
“娘子,我们该如何出门,常胜侯府的每个门都有人守着,昨日婢子想出门寻大夫,每个门都没让婢子出去。”
军备府是肃宁府的军队府衙,里头有军卒们办公处,还有一大片住宅区域,统称军备府,由很多个府邸组成,最高官员便是常胜侯,住在常胜侯府,还有其他官员府邸,后宅虽有专用门道,但都有人守着。
“不用担心,我们不是犯人,出个门还是可以的。”那人没有第一时间让她离开,她不知原因,但如果她没那么无害,对方觉得自己会给他带来麻烦呢?
她走至一角门,果然,门口站着一侍卫,侍卫见到常胜侯府居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多少有些意外,但吕南星很快打消了他的疑惑,做了自我介绍,表明想要出门采买。在侍卫拒绝之前,她让抱琴拿出了几个铜板。
“娘子,你好厉害,这就出来了?”
“这世上,大多数的事都可以用银子解决。”
比如她想要不依靠别人养活自己。
抱琴用力点头。事实上,这个守门的侍卫特别贪财,上一世抱琴为了瘸了的她能听到新鲜的事,常常用银子打发此人出入此门,每次回来都骂骂咧咧。
但这也有好处,他收了不该收的银子,便没那么轻易告诉别人,抱琴时常从此进出了。要知道,当时老侯夫人已经来肃宁府了,不经过她,将军府内眷是不能出门的。
他们租了马车一路到了肃宁府最大的集市。
肃宁府是边境交易之地,自是有许多外邦人拖着货物或路过,或在此交易。一连几日等待,终于,她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她上一世在常胜侯府中与一箱别人不要的书为伴,了解了许多西域国家的事,其中就有介绍封宛这个国家。
封宛有最好的羊毛,最好的西红花和紫草,封宛人需要和周边许多国家交换货物才能过冬,封宛人做生意诚信等等,她瞅准了一堆封宛商人,些用用茶叶和首饰从他们手中换了上好的羊毛。
“我们不想卖那么多,我们想卖去大魏京城。按照行程,走到大魏京城正好入冬。”一个说着跛脚大魏语的封宛人说道。
羊毛便能卖个好价钱。
吕南星煞有介事的看了看天,说道:“天气就要变冷了,你们多待几日,在这里也能卖高价。肃宁府的大户人家也不少的。”
几人不相信,但因吕南星带来的茶叶着实很吸引人,他们便与她交易了一些羊毛,吕南星将其存放在军备府附近租的小院。
三日后气温骤降,一夜的雪就没了膝盖,人们突感冬日提前来临,吕南星将羊毛成功卖出,赚了一笔差价后,又从封宛商人手中买了不少西红花和紫草,其中不乏上品。
抱琴对吕南星赚钱的速度很是惊奇:“娘子,你怎么那么会赚银子!还有,你怎么知道这几日会变冷?”
“那不算多么会赚银子,不过是正常买卖罢了,从前上山采的山货,自己做的绣活都会拿出去卖。”
赚回来的银子都要给她奶奶,什么货物是个什么价,大家都最清楚不过,她便总想办法,将自己的绣活做得比别人更好,或者将那些山货清理干净有个好卖相,然后和买家讨价还价,能多赚个半文一文就偷偷攒起来,悄悄给阿弟买几本书或纸笔。
她爹娘都希望阿弟能上学,但她奶和二叔都不让。
想到阿弟,她不由得攥起手——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知道二叔一家的为人后,她就更担心阿弟了,虽然离上一世阿弟去世的时间还有一段日子,但她也不知晓具体时间,她定要赶紧回一趟县里,想办法将阿弟带出来。
交易完回府的路上,马车行至离军备府不远处突然急停,车内二人撞到了车壁上。
“怎么回事?”
没等车夫开口,吕南星已经从掀开的车帘空隙看到外头倒了一人。
“快扶我下车看看,别是撞着人了。”
“哎呀小娘子,这可不是老夫撞的啊,老夫可是没碰到他,是因为地面太滑——”
二人下车,吕南星看到雪地里鲜红刺目的一片,往上看是单薄的衣物,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阿
弟!”
少年人灰白的面庞,在看到吕南星的那一刻,仿佛春暖花开:“阿姐——”
“你受伤了?快,先去医馆。”顾不上问太多,吕南星二人将吕冬冬弄上马车,车夫挥鞭去了医馆。
医馆的老大夫看了许久,摇摇头:“不太妙,这伤老夫也只能做到清理上药,怕是要落下残疾。”
吕南星脑中嗡嗡,残疾是她不能碰触的痛,上一世,她的腿脚就因被害受伤有些不便,自那以后,她某只鞋的底总是比另一只厚上一些。
她不知道上一世的阿弟是否也曾残过,但这一世是不能的,他还要念书考功名呢。
“大夫,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阿弟,我这儿有银子,都给您,您要救他啊!”
“哎,不是老夫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他这伤也不是刚挨的,受伤有几日了,身上还有多处淤青,一直没有接受治疗,新伤叠着旧伤,若是有人能治,老夫倒是想拜师。”
吕南星的脑海突然闪过什么。
“阿弟,你是不是被人打了?是谁打的你?二叔呢?”
若是二叔干的,她要和他拼了!
一开始吕冬冬还不想说,但见姐姐如此焦急,便说了——
“二叔二婶将我卖了,转手我就到了一个府上,我逃跑被人发现,他们就将我的腿给打折了,今日我寻到了新机会,逃了出来。”
之后就差点撞上了她们租的马车,确实是因为路太滑,他才摔倒了。
“所以买你的人家是在军备府的?”
至少是那附近的。
“我不知晓,但那户人家特别豪富的样子。”
“二叔将你卖了,奶就没说什么?”
奶奶不喜嫁过来久久不能生的娘,不喜她是个女娃,但对阿弟还是有一分疼的。
吕冬冬沉默。
思索了许久,吕南星终于决定将吕冬冬暂时安置在常胜侯府中,那里是最安全的,如今还没到他牺牲她的时候。
将吕冬冬安置在自己小院的东厢房,吕南星亲自去寻常胜侯了。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
才走到衙门后的巷子,便见到几个高大威猛气势不凡之人朝着军备衙门走去,正是常胜侯和几个副将。
吕南星的心放下一半。人回来就好,人回来就有希望。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出现在此地,也为了避免他发怒不给阿弟找好的大夫医治,且等他回到常胜侯府再说。
刚要转身,声音便传了过来:“何人在此?快出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