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琅缓缓抚上自己的唇,视线好像盛了一汪晦涩不明的暗河,配合上红得快滴血的耳根子,整个人瞧上去莫名好欺负。
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谢希暮,你究竟……”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男子的问话。
“主子,不好了。”
阿梁的声音显得慌乱,谢希暮连忙将门打开,询问:“怎么了?”
阿梁禀报:“前线传来消息,端王和萧将军在与北齐对阵时双双失踪,消息传回京后,官家和太后都急得病倒了。”
谢希暮面色一僵,萧焕骁勇善战,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少,怎么会失踪?
还有赵宗炀,他平日里爱说说笑笑,但处事也是个小心谨慎的,大赵军中两个领袖同时不见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主子,夫人,老族长听闻消息后,让人准备了现下就启程回京。”
谢希暮转头,缓缓看向谢识琅,对方面上的神色不明,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波澜不惊的,赵宗炀是他好友,若是不担心,一定是假的。
“阿梁,你跟阿顺和晓真说一声,让她们将东西都收拾好,还有阿芙,让她也不要磨蹭了。”
阿梁应声离开,抬眼本是碧空如洗,辗转间却已乌云密布,他不自觉呢喃了声:“变天了。”
说完又飞快捂住自己的嘴,连呸了几声。
……
谢从善听了消息后,也是急匆匆送丞相府一干人出来,谢朝尚在病中,谢从善说了让这人再过几日自行来京。
来时闲情逸致,悠然自得,回时却急急忙忙。
众人心情不一,就连谢乐芙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安,悄悄问了谢希暮好几次发生了什么。
谢希暮自然是不会说出来,赵宗炀和萧焕阵前失踪是大事,加之赵启和太后也跟着病倒了,若传扬出去,只怕会引起恐慌。
且谢乐芙瞧着大大咧咧的,胆子却不大,若是同她说了,只怕要比如今还战战兢兢。
京城风云诡谲,谢识琅乃是肱骨之臣,自然得赶回去把握大局,她不能给他找麻烦。
连夜赶路,车队也就在半道上休息了一个时辰,车夫便又急忙赶路,像是天意,前几日在扬州天气倒还不错,一上路便是阴雨连绵,车轮滚过泥泞,发出粘腻湿润的响声,直叫人心里越发乱糟糟。
到了应天府,就离京城不远了,久日赶路不休,谢端远的身子早就熬不住了,谢希暮提醒了两句,谢识琅也认为赶路太过匆忙,吩咐车夫经过应天府的时候驱车入城,现在客栈内休息一夜,也好让谢端远缓一缓。
“还有多久到啊?”
谢乐芙待在谢希暮的车上,打了个哈欠,歪倒在谢希暮肩膀上,眼睛都睁不开。
晓真同阿梁一块驱车,回头对内道:“过不了两个时辰,应当就能到应天府了,到时候姑娘可以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这几日接连赶路,谢乐芙吃的都是干粮,早就馋疯了,一听晓真说的,精神都亢奋起来。
“夫人,药熬好了。”阿顺将瓷碗递给谢希暮。
女子接过后,在碗底搅动了两下,引得谢乐芙好奇,“这是什么?”
“安神汤,从祖父这些日子都睡不好,离应天府还有两个时辰,喝了安神汤,好让他睡一会儿。”
谢识琅闻言,转头打量女子,这几日都是靠在马车里休息,她的精气神也不如往日好,从袖底取出一块红糖来,递到她嘴边,“张嘴。”
谢希暮都没瞧清是什么,下意识张开嘴,甜腻的滋味在舌尖一点点化开,才反应过来,“哪儿来的红糖?”
谢乐芙睁大了眼,“糖?什么糖?”
谢识琅面不改色,“早上车马停下来歇息时,路过一个摊贩,在他那儿买的。”
“怎么没有我的份?”谢乐芙嘴唇抖了抖,很是愤怒。
谢识琅表情淡定,“摊子上只剩一块了,郝长安没教过你要礼敬尊长吗?”
阿顺忍着笑,瞧谢乐芙的脸气成了一个肉包子,谢希暮不好意思笑道:“等会儿进城,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谢乐芙只好作罢。
“我先去给从祖父送药,阿芙要过去吗?”谢希暮问。
谢识琅看了眼女子,“让下人去吧。”
“无事,正好我下去走动走动。”谢希暮道。
谢乐芙一副蔫蔫儿的样子,靠在椅背上,“你去吧,我再睡会儿。”
谢端远的马车在后头,谢希暮走到车边,吴管家正从车上下来,一脸担忧。
“吴管家,从祖父好些了吗?”
吴管家皱眉,“老族长多日没有休息好,年纪大了,有些吃不消,方才送进去的早饭全吐出来了。”
谢希暮闻言颔首,“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来给从祖父喂药。”
吴管家伺候了老人家一宿,确实也禁不住了,朝女子躬身道谢,随即返还了自己的马车。
撩帘入内,谢端远倚靠在椅背上,手撑着额,面色青郁,一瞧便是不舒服。
“你来了
。”老人家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谢希暮端药入内,轻声道:“熬了些安神汤,从祖父喝完睡上一觉,很快就到应天府了,到时候咱们找间客栈休息一宿。”
谢端远沉沉叹了口气:“我老了,不中用了,拖累了你们。”
“祖父别这样说,大家赶路了好些日子,都累了,也不是单是为您,也得为下头的人考虑,在客栈休息一夜,也缓一缓。”谢希暮将药给老人家喂下去。
安神汤的作用很好,谢端远眼皮子松乏下来,“还好有你主事,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谢端远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阿顺接过女子手里的汤碗,询问:“夫人,咱们现在就回马车吗?”
谢希暮回头看了眼谢端远,“方才我叫吴管家去歇息了,我现在这儿守着从祖父吧,万一醒了,身边需要人。”
马车行进了一盏茶的功夫,眼瞧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成了瓢泼大雨,谢希暮蹙眉,将车里备着的厚褥子盖在谢端远身上。
“这么大的雨,咱们要不要提醒家主慢些行进?”阿顺担忧。
雨腥混杂着泥土味扑鼻袭来,谢希暮心头忍不住顿了两拍,瞧外头雨势骇人,正准备应声,忽然马车骤然趔趄。
谢希暮连忙将谢端远先扶稳。
“怎么回事?”
阿顺也一直待在车里,谢端远的车又在最后头,先掀开帘瞧了两眼,看不清状况,拿伞下去往前走了两步,只瞧雨幕中数十个黑衣人手握银刀,将车队包围了起来。
阿顺惊慌失措跑回来道:“不好了夫人,有刺客!”
听到刺客这两个字,谢希暮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谢识琅在朝为官,办过不少人,得罪的人自然也不少,突然出现了一帮刺客,还真是摸不清来的人是谁。
“窣——”
只听马车顶传来砰的一声,车顶被一箭射裂开,雨水汩汩往车里灌,全洒在了她脸上,眼前只剩一片模糊。
“夫人!”
阿顺惊呼了声。
*
谢识琅坐于车内,瞧马车被人包围得水泄不通,看了眼脸色都白了的谢乐芙,对外道:“阿蟒,带阿芙去夫人那里,将她们护好。”
玄衣少年钻进车内,用斗篷盖住谢乐芙的脑袋,护着人飞快往车队后头奔。
“二叔!”
“二叔!”
谢乐芙担忧地回头看向马车里的男子,被阿蟒重新扭过脑袋,快速往后头跑。
弓弦绷紧,阿梁撩开车窗帘,“主子,这些人握弓箭的动作都是被训练过的,若我没瞧错,他们都是行伍中人。”
“拦我的车,胆子不小。”
谢识琅抬起眼皮子,就算面对如此危情,仍是思路清晰,“此地离应天府不远了,让人去调兵来,一并让暗卫营里的人出来迎敌。”
马车对立面,一个瘦小的男人跑到莽汉跟前,点头道:“卢副将,确认了,前头的是谢识琅,他的夫人侄女都在后车队。”
被称为卢副将的莽汉吐声:“主子交代的事情,咱们不得不办,今日出手,或许有去无回。”
瘦男人抱拳,“为副将和主子效劳,虽死犹荣。”
“放箭——”卢副将坚韧的面庞闪过寒光。
数十利剑齐发,车队内冲出三十多个玄衣暗卫,挥剑挡箭。
“卢副将,谢家暗卫来了三十多个,都是身手高超的,咱们若想大获全胜恐怕得想点别的招数。”瘦男人眯起眼,“听闻谢识琅偏爱他夫人。”
卢副将最厌恶将主意打到女人身上,可眼下,也只有这法子效用最大,“不是后头还有人吗?去。”
“二婶婶。”
谢乐芙被阿蟒塞进车里,随即少年守在周围警示。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刺客?”谢乐芙是从马车前头来的,同谢希暮粗略地说了人数,十分着急,“二叔不会有事吧?”
谢希暮握住姑娘的手,安抚:“放心,谢家暗卫乃是老将军一手调教的,能力远超宫中侍卫,寻常刺客很难击破。”
谢乐芙见车顶都被箭穿破了,一颗心七上八下。
本以为要担心的人是谢识琅,却没想到很快来了十多个人,从车后方包围车身。
“怎么还有人?!”谢乐芙惊呆了。
谢希暮撩开车帘,只瞧阿蟒同人快速交战起来,阿顺着急道:“阿蟒当心。”
话音刚落,一个刺客便被一剑刺穿了胸膛,被踹到马车板上,断了气。
“人太多了……”
谢希暮蹙紧眉,见十多个人包围了阿蟒一个人,纵使少年身手好,也分身乏术。
“阿顺。”
阿顺愣了下,看向女子,“怎么了夫人?”
谢希暮沉着道:“带着姑娘和老族长,先去后头的车队,吴管家那边也有护卫,现下这帮人都在这儿,目标应该是我,你们先去后头,让谢家护卫护着你们。”
阿顺惊讶,“那夫人您自己呢?”
谢希暮冷静地将车顶断裂的马车板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