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坪原先就是因张家庄子而得名,谢家庄子离张家不远,来来往往倒是也方便,先前算是友邻,眼下却成了拳脚相加的关系。
谢希暮没让谢乐芙跟过来,先让她回了相府,谢乐芙是个脾气大的,等会儿若是起了争执,谢希暮担心张家人伤了她。
赵启宠爱张贵妃这些年,连带着张家也跟着气派,眼下就连眼前一座田庄都有些打造得奢靡。
阿顺扶着谢希暮下马车,张家庄子显然料到会有人来,老早就有伙计站在外头候着。
“您是?”伙计支着脑袋,看似询问,但眼神里的轻蔑之意极甚。
就连一个伙计都如此了,阿顺都不敢想象平日里这张家庄子里的人是如何横行霸道。
“这是丞相夫人,还不快找你们管事出来接见。”阿顺训斥。
伙计闻言抬了下眉,倒说不上多惊讶,拖着慢吞吞的步子,敷衍了事往另一个小屋走,没过一会儿,出来个腰杆子挺得笔直的中年男人,瞧了眼谢希暮,神情惰怠。
“丞相夫人?”
谢希暮未曾说话,对方便表示起怀疑:“臣相夫人如何会来田庄?”
阿顺皱紧眉头,从腰上取下谢家令牌,怼到中年男人眼前,“吃了几斤猪胆子敢这么同我们夫人说话,还敢质疑起相府来了。”
中年男人这才摸了下鼻子,弯腰陪笑:“原来是丞相夫人,失敬失敬,小的是庄子上的庄头,夫人今日而来,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谢希暮往四周瞧了瞧,笑道:“倒是不敢吩咐,听闻这是张贵妃母家的庄子,过来瞧瞧,记得前两日我去贵妃宫中喝的茶不错,原先以为是庄子里种的,想来不是。”
张家庄头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请示:“瞧我这狗记性,竟然都忘了请您进去,夫人您赶紧进茶厅坐,小的这就给您上茶来。”
谢希暮坐在厅内,不过多时,庄头端上来两杯茶,递给谢希暮后,又对阿顺笑眯眯道:“这位姐儿也喝杯茶,消消疲,方才是小的有眼无珠,可切莫记怪小的。”
阿顺哼了声,没好气将茶杯扔在了桌上。
张家庄头看向谢希暮,“这…夫人今日来庄子上,可有什么看中的?庄子上种的茶叶我给您挑几箱带回去如何?”
“今日来,倒也不是特意喝茶的。”谢希暮没有碰茶杯,平声道:“听我庄子上的伙计说,前几日贵庄借了我们百头牛?”
张家庄头了然,“原来夫人来是为这事儿?”
说到这儿,庄头沉沉叹了口气:“就算小的多嘴,您庄子上那位二牛兄弟,脾气也大了些,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说我们将您庄子上百头牛给毒了,我们自然不会做这等腌臜事儿,想来是牛瘟发了,没想到我们这么一说,那二牛兄弟还动起手来。”
张家庄头从伙计手里接过一箱银锭,“我们手底下的人,也都受了伤,但是我们张家人做事有规矩,这些钱,您看够不够给二牛还有那几位兄弟治伤的。”
谢希暮未曾瞧那钱箱子,嘴角微抬,“庄头是说,我们谢家那百头牛,都是得了牛瘟?”
张家庄头摊开手,“那不然还能如何呢?夫人,我们张家本来也不缺那几头牛,都是因为前阵子另一家庄子应急,就先将我们庄子上的牛借走了,
先前我们同谢家庄子的关系也都不错,邻里关系,你借我一次,我借你一次,先前都还好好的,我们手底下的人也都本本分分,借完就还了,
若不是得了牛瘟,那夫人恐怕得查查自家庄子里是不是有人手脚不干净了。”
阿顺拍桌,“放肆!分明是你们张家动了手脚,还要污蔑我们谢家,借我们牛的是你,反倒说起我们的坏话了。”
张家庄头嘿了声,“姑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们张家难道是什么蛇鼠之辈,借了你家的牛,还要给它下药,这不是给我们自己找麻烦吗?”
谢希暮轻轻抬了下手指,阿顺这才垂首不语。
“庄头,我这丫头是个脾气大的,你别介意。”女子微微一笑。
张家庄头瞧着这张如花似玉的面庞,才稍稍咽下气,装腔作势:“夫人,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再说了,整个京城都是谢相的地盘,我们怎么敢动谢相的东西呢?”
“是啊,我也觉得稀奇呢。”
谢希暮指甲摩挲过茶杯杯沿,眉眼泛起几分戏谑,“谢家同张家无冤无仇的,总不会是我得罪了你们张家,特意在我来庄子上的时候来找麻烦吧?”
张家庄头面上一僵,又很快笑道:“怎么会呢?夫人。”
谢希暮问:“你们庄主可在庄子上?”
张家庄头笑容里难掩怠慢,道:“我们家小公子正忙着科考呢,近日里读书废寝忘食,恐怕见不了夫人了。”
“百头牛,对于谢家来说算不得什么。”
谢希暮起身,“不过,对于那些佃户来说,是吃饭的家伙事儿,也不能就此盖过。
既然咱们两家都说不清,不如就让官府来定罪。”
谢家同张家都是尊贵人家,一个官家宠妃,一个肱骨之臣,两方闹起
来,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张家庄头看了眼谢希暮,倒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难缠,摆了摆手,“夫人若是实在信不过张家,去报官也好,正好还我们张家清白。”
阿顺扶着谢希暮上了马车,还抬起车帘看了眼张家庄子,“他们当真这么自信?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真没做亏心事。”
马车往前行进,谢希暮方才没喝张家庄头泡的茶,接过阿顺递过来的茶水饮了口,压下舌尖干涩。
“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张家动的手?”
阿顺也觉得稀奇,“我开头觉得是,可若是真是,他们怎么会如此不怕咱们报官,难不成是因为有张贵妃在宫中坐镇?”
谢希暮毫无情绪地扯了下唇,笑而不语。
主仆俩正谈话,平稳前进的马车像是受到了阻碍,突然一个趔趄,谢希暮跌下来,脚踝也扭伤了。
“夫人,没事吧?”阿顺着急将女子扶起来,随后将车帘捞起来,朝外头大骂道:“怎么驾车的?害夫人都跌下来了。”
回应二人的却不是马车夫的声音,反而是一声促狭的奸笑,“夫人摔坏了?要不扶过来,我给好生揉揉。”
眼瞧一柄长刀直直挑了过来,将马车帘狠狠拽下。
约莫有七八个土匪打扮的壮汉将车子围了起来,眼神全落在了谢希暮一人身上。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要不跟了我吧?”
谢希暮此行只带了两个小厮,连带着驾车马夫全都被壮汉捆了起来,来势汹汹,一瞧就是有准备而来的。
“你们是张家人派来的?”
谢希暮蹙眉,眼神打量着几个壮汉。
“张家?什么张家?”
土匪头子将长刀甩到肩膀上,不怀好意盯着谢希暮,“这条道,是我的地盘,小娘子若是想过去,只怕得留下些值钱玩意儿了。”
阿顺警惕地将谢希暮护在身后,“你们要多少钱?”
土匪头子啐了口唾沫,舌头舔过发黄的牙齿,“我不要钱,我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