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嫽听到香堇的回话，也是心下一紧。
尚未来得及遣人去请柳若依，柳世骏进来了，他身后的鱼战捧着东西。
“吩咐厨房，准备晚膳。”
苏嫽看向门外，柳世骏一撩袍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赫明今晚不会来，今晚，我们好好聊聊。”
得了吩咐的香堇刚出房间门脸上绽放出了花朵。
事出反常，苏嫽平静坐着，心上却七上八下的。
鱼战拿出酒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柳世骏望着她侧颜，眉清目秀，唇红纹细，温婉动人。
“久未见过你读书写字了，能否写小楷一篇送给我？”苏嫽感受到他目光极为不适，开口打破宁静。
柳世骏眼冒亮光，心情甚好，苏嫽这些年苦苦等着他回来，这般冷落都甩不掉她，一定是爱极了他。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咱们就去。”
柳世骏起身左右扫视，愣了一下之后朝着偏房走。
苏嫽发现他的动作，装作没看见，跟在后面。
“嫽儿，你研墨。”柳世骏甫一坐下，撩袖将纸镇好。
苏嫽站着未动，面对柳世骏不解眼神，温和答道：“久未磨墨，手生了，让菖蒲来罢。”
桌上放着账本，显然她日常离写字。
柳世骏心底的那点疑惑被苏嫽的浅然一笑消融。
灼灼光影下，男人执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苏嫽思绪平静如水望着他，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
看着他一笔一划，和脑海里的那些字逐渐重合，心冷到了谷底。
他那时候没有回到雍城，他是如何做到的？筹谋这一切，他花了不少时间罢？！
不爱了便不爱了，他何苦要作贱于她！
苏嫽双眸平视看向不知何处，袖中的手紧紧蜷着，指甲嵌入肉中，疼痛让她保持着理智。
柳世骏见她看得认真，不禁心底一喜，用手扇了扇，将纸张拿到了她面前。
“嫽儿，你看。”
苏嫽佯装惊喜，接过手中再次细细查看。
“你字体和从前不同了，更秀气了。”
柳世骏笑容淡了淡，解释道：“有幸结识了一位书法家，请教了一二。”
“甚是俊美，只是——”
“怎么了？”柳世骏看向苏嫽。
“可否请你落款，我想——”
“当然可以。”柳世骏很是欣喜，苏嫽要将他的真迹收起来。
苏嫽小心将纸张镇好晾干，香堇来问话是否摆晚膳。
时值秋初，院中已有了凉意。
走出房间，冷风扑面，吹得苏嫽心底更加寒凉。
石桌上摆了满满一桌。
“嫽儿，你坐。”柳世骏抬手示意，自己挨着坐下。
苏嫽往前一步，将他指的地方空了出来，隔了个位置然后落座。
柳世骏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浮起笑容。
看着满桌佳肴，苏嫽挑着喜欢的吃了几口，柳世骏递酒，她只浅浅尝过后便道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嫽儿，说起来，你嫁过来之后我便去了京城，你五年未回去了罢？”
他多可笑！
苏嫽握住著的手在颤抖，双眸紧紧看着他，不言语。
“岳父岳母坟头——”
“不劳你担忧，苏家一直有派人看守。”
苏嫽冷言拒绝了他。
这些年她只能趁着去宁国寺之际绕道去看看父母，仓促而心塞。即便如此，她今日替父亲做主，断然不同意他前去祭拜。
他！不！配！
“为夫愧对于你，愧对岳父岳母。你准备一下，待我这两日忙完，陪你回去一趟。”
苏嫽双眸渐渐湿润。
五年，已经五年没曾回过苏府。
她的倔强她的幸福还有柳府的脸面，全都被柳世骏霍霍没了！
“好。”苏嫽喉头一哽，同意了提议。
暗色苍穹下，柳世骏揣着心事，没发现苏嫽滚落的泪珠。
苑门外。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趴在门上，紧接着，柳赫明的小身影跑了进来。
“爹爹，母亲。”
柳赫明站在一米开外，恭谨辑礼，俨然换了个人。
闻声柳世骏眼眉一挑，下意识朝苑外看去。
“爹爹，母亲新安排的星耀苑孩儿很喜欢，只是——只是——”
柳赫明规矩站着，不走向餐桌，也不看向二人。
“只是什么？”苏嫽顺着柳世骏视线看了过去，尔后很快收回。
“孩儿有些害怕，想请爹爹陪。”
柳世骏一口酒噗了出来，紧接着咳咳咳着。
听得柳赫明朝苏嫽方向躲了躲。
“母亲——”
苏嫽将柳赫明拉到身边，伸手摸了摸脸：“母亲送你回去可好？”
见柳赫明点头，苏嫽起身。
待看不到两人身影，鱼战从黑暗中走出来。
“少将军。”
“他怎么来了？”柳世骏放下酒杯，沉声问道。
“属下拦不住。”
“你跟她说一声，让她再委屈两日。”柳世骏冷声吩咐。
“是。”
鱼战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柳世骏独坐在桌旁，瞳光逐渐聚敛，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星耀苑中，苏嫽刚坐下，见到婉蝶从外间进来。
“你不在青竹院当值，缘何来这里？”
见到她在，婉蝶眼中亦流露出意外。
“奴婢替老夫人来看小少爷歇息了没。”苏嫽看向她脸，双眼里藏着一个婢女不该有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苏嫽说不上来。
婉蝶看了眼柳赫明，又看了眼苏嫽，四目相触，婉蝶一瞬收回，低头碎步往外退。
苏嫽目光仿佛穿透力，只是刹那，仿佛已看透她四肢百骸。
婉蝶暗忖着走出星耀苑，朝着另外个方向走去。
柳赫明缠着苏嫽要听故事，听歌儿，直到双眼再承受不住，才缓缓闭上了眼。
“母亲，握手，握着我手。”
她刚起身，听到柳赫明梦中呢喃，不得已又坐下，示意菖蒲给她递水。
一炷香后，苏嫽将手抽出来。
“不，我不想叫她母亲，明明你才是我的母亲。”
苏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见柳赫明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示意菖蒲去擦，叮嘱星耀苑的人看好小少爷，这才回了玲珑苑。
柳赫明梦话在苏嫽脑海里说了一路，这一路，苏嫽有了个大胆的推测。
有人撒了弥天大谎。
院里已收拾干净，不见柳世骏人影。
香堇说柳世骏被鱼战请走了，大家都在为苏嫽惋惜，却见她神色自若地坐在桌后看起了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