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将军帐中亮如白昼。
萧戾和苏将军看着简易沙盘,谁都没有说话,慎行走进去看到此情景,欲言又止。
“宗主,除非天降神兵,否则我军——”
作为将军不可以说丧气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否则什么?”萧戾深邃眸色看向苏将军,声音很平静,听上去却有拔山超海气势。
罗将军奉萧戾上座,同时又姓萧,不知是不是那位……
“末将为了雍城的老小,也定会全力以赴!”苏将军拱手表明立场。
知道就好。
萧戾甩袖走出营帐,慎行点亮了灯,映照出笔直威严的身影。
“属下——按照属下的名义,把药送出去了。”
说这话时,慎行不敢抬头看主子反应。
仿佛后脑勺被看出来个洞,透风凉。
“无忌可有传讯与你?”
慎行轻轻摇了摇头:“不曾。”
“立刻传信给他,雪鹰谷——”
“宗主,不可!”慎行从未有此刻认真冒死谏言:“那是您的心血!”
萧戾把目光从慎行身上收回,转而看向简单营帐某处,似已看到万里边疆烽烟四起,战火不断。
“当年之事,何曾有人怜悯过宗主?”
慎行颤抖的声音在营帐中传开,见主子不收回成命,他再度用力拱手,武器随着他动作发出碰撞声。
“请宗主三思。”
“放肆!”萧戾转身,冷眸看向忠心耿耿属下,浑身透着王者之气:“本王——我何须人怜悯!”
自知说错话,慎行倔强地低着头,躬着腰,看着眼前蟒纹高靴。
他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宗主所承受的又岂是他们所能想象的?
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将成果拱手相让!
“顶嘴,军棍一十。”
“领完去准备文房四宝。”
说完,萧戾一撩袍脚,长腿弯曲坐在了简单的桌子后。
“是。”慎行转身走了出去。
好像刚睡下,帐子外就有了光亮。
怕吵醒采薇和香堇,轻手轻脚简单洗漱之后依旧穿着昨日的士兵服,看到黑色的东西,想起是大氅,苏嫽拿在了手中。
根据记忆找到舅舅帐子,脚尖朝后面迈去。
寒风毫无征兆吹来,帐帘随风舞动,苏嫽瞳孔微睁,桌子后坐着个人,正抬眸看着她所在方向。
在视线注视中,苏嫽稳步向前,余光中发到可以挂衣服的架子,走过去,挂好。
“民女谢宗主厚爱。”苏嫽声音温婉平静:“谢宗主救命之恩。”
说着,她身体眼看就要矮下去,手臂被人用力拽起。
“然后呢?”
什么然后?苏嫽被他问懵了,不解地看向他黑如浩瀚星辰的眼眸。
“民女不解何意。”
萧戾甩开她手臂,负手而立:“若不是我及时拦着,你是不是要跪地谢恩?”
这么做不对吗?
“民女身无他物——”苏嫽复又低下头去,她知道位高权重的人不喜别人直视。
“就这样?”
“你想要什么?民女,民女尽力——”
“你有什么?”
当面称宗主,背后称萧戾,一会儿我,一会儿民女,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样,简直狂妄!
萧戾发出冷嘲,回到了桌子后,撩起袍角甩向后面,露出长路魏然坐下,凛然望向她。
她贵为高门嫡女,可以和士兵有说有笑,脚踩泥手沾血亦忙得投入。
独独和他划分得很清楚。
听着嘲讽,猜想这是在报复她说的“纠缠”二字。
是了,她什么都没有,猜不到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消气,不知道他对苏将军的疑虑消没消除。
苏嫽站着没有动。
看着士兵不像士兵,女子不像女子的头顶,萧戾指腹细细捻着。
她不是很能说吗?为什么不说话?
是不是刚刚表现有点——凶?
外面有了响动。
“民女该去查看伤兵情况了。”说着,苏嫽身体后退。
“不必了,今日班师回朝。”
苏嫽讶异抬首,以为听错了。
要是回朝了,她去哪里?如是不回朝,将士们在这里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很快,苏嫽意识到反应过激,忙应了声:“是。”
几乎是逃般退出帐子。
“你来。”
“舅——舅。”
苏嫽怎么也没想到苏将军会守在帐外,冰天雪地的,他可是为了将士们一夜未睡?
想到这里,脑海里不由得浮现抹身影,那个人好像也没睡。
苏将军不说话,铠甲对着他的步伐发出声响,苏嫽在身后快要跟不上。
一辆简单的马车停在她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
“舅舅要撵我走?”苏嫽眼泪快要出来了。
“
之前是我思虑不周,这里是军营,你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说着,苏将军面色严肃地看着她。
军中缺人手,大家有目共睹。
适才萧戾说了今日便要整军出发了,舅舅不会急这一时半日的。
“阿嫽自知身份悬殊,和宗主之间并无瓜葛,请舅舅不要担心。”
苏将军的眸子动了动。
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疼。
“这是为了你好,你今后还是要嫁人的。”苏将军说到这里,知道事情不容易,怕苏嫽难受宽慰道:“大不了你跟着舅舅,那么多财产分你一份又如何。”
连日来没有情绪波动的苏嫽此刻泪盈满眶。
她知道舅舅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亦知道舅舅会这么做。
但是她不能!
情难自已,她哭得双肩抖动,看得魁梧的苏将军有了几分尴尬,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只知道打打杀杀,伸了伸手又怕弄疼了阿嫽。
“舅舅,求你让我留下来,让阿嫽学个一技之长。”
“这——”苏将军不愿让她抛头露面,哪怕她一辈子在后宅什么也不做,也能过得丰衣足食,可对上苏嫽婆娑的双眸,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求你了——”此刻寒凉、干燥,刮过脸庞再好的脸蛋也干燥了,眼泪从上滑落,苏嫽抬袖擦拭留下红色的印记,看了让人触目惊心。
哪里还有半点嫡女的样子。
“好。好。”苏将军哽咽着答应了。
原本想要出营帐透透气的萧戾听到后面的话,本冷沉的心愈发冷沉了。
这就是她的计划吗?
离开柳府,她的退路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最不好走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