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笙喝了酒,脑袋不灵光,胆子却肥了很多,歪着头,眉眼有一丝丝说不出的娇憨:“莫总,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呐?”
她距离他太近,他能看见她闪闪发亮的瞳孔,只一瞬,毫无防备的心弦骤然绷紧,原本半噙着的笑意凝固,好久,才缓过神,留给她一记捉摸不定的眼神,托着自己高瘦的身躯,走开了。
幽清的晚风在撩拨人的心弦,他知道他是在逃。
晚宴即将结束,莫云朝走近施南笙:“近日因燃气上涨出租车闹罢工,不如我让司机送你一程?”
施南笙摇摇已经晕乎乎的脑袋,摆手:“不用,行之马上就到。”
莫云朝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淡淡说:“也好。”
众人道别后纷纷离席,莫云朝走在酒店灯火辉煌的大厅里,而施南笙走在他身后,或许是醉了,心噗噗跳着,步伐有些乱,她突然地起了童心,踩着他的影子,一蹦一跳,又不越雷池一步。
心里涌出微微的暖意妄想与这个世界的黑暗对抗。
莫云朝似乎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身子僵了僵,猛然回头。
施南笙站在他背后的阴影里,双手交叉,防御性地后退一步,见莫云朝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举动,才松口气,笑容绽放,点头哈腰地摆摆手:“莫总走好,莫总再见!”
“再见。”莫云朝回过头,唇线莫名扬起。
徐先生的假期结束,周末便要飞回B市。
南笙惦记四中路那家重庆盆盆鱼,很新鲜的草鱼,切薄了片,辅以佐料腌制,再经妙手烹饪,鱼片爽滑,配上金针菇、油麦菜、豆皮、苕粉和绿豆芽,出锅时淋上蒜泥、小米椒和香菜,再泼上滚烫热油,便各是各的麻辣鲜香,满满的一小盆,施南笙扛不住,刚吃两口,就烫到舌头,一脸舍身取义的悲戚状,却搁不下筷子。
徐先生打开一罐酸梅汤递给她,施南笙就着吸管“刺啦”吸了两口,背后有人推门进来,施南笙注意到徐先生的目光顿了一下,便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去,看见莫云朝和简溪走了过来。
街边的苍蝇小店,装潢和设施相当简陋,乍见到这么一对璧人,施南笙在惊异中只得僵着脸佯装热情地打招呼:“莫总、简小姐,真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徐行之和莫云朝脸上皆是闲闲的表情,简溪微怔,眼角余光从徐先生脸上飞快地掠过:“是呀,真巧。你们吃的什么?”
施南笙把筷子放下,呶呶嘴指着盆:“小份麻辣鱼。”
简溪点点头,径直坐到最里面一桌:“老板,给我们也来一份同样的。”
之前简溪给人落落大方、自来熟的感觉,像是跟谁都能聊上两句,但明显,她碰上徐行之的目光时,俩人都极不自在。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要么就是狗血的小说情节看多了,施南笙觉得简溪和徐行之肯定是认识的,说不定里面还夹杂着什么爱恨情仇、痴男怨女的情结,施南笙一动不动地盯着徐行之,只差在徐先生的脸上盯出两个血窟窿。
可是这位教授不愧是教授,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那是相当的沉稳镇定,继续吃鱼,时不时还好心肠地给她加上两筷子。
徐先生一副“你不问我便不说”的样子,让施南笙觉得无趣又无语,便自行脑补,像简溪和徐行之这类出色的人才,自幼都在汉南长大,有钱人呢,大都是一个圈子的,没点恩恩怨怨、纠纠缠缠似乎也不合理,何况,像简溪这样出类拔萃的大美人,跟谁在一起都挺般配的。
施南笙招招手,又点了一罐酸梅汤来喝,年纪大了,妈呀,真是满心满眼酸的够呛。
麻辣鱼什么的已经是没心思再吃,施南笙扒拉了几口菜,徐行之见她吃得兴致堪堪,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施南笙未回答,一抬头,见顶着一头俏皮短发的简溪又移步过来,声音凌厉中带着几分惊喜,惊喜中又带着几分愤懑:“原来是徐教授呀,原谅我一时蒙住竟没招呼您。”
走都走了,又杀回来,你俩到底是有多深的情多大的怨呐。
施南笙没忍住一脸的激动,小心脏“咚咚”跳,眉飞色舞,用筷子比划:“你们认识?”
简溪言语里似有讥诮:“可不?徐教授那是声名远播呀。”
徐行之在外界一直伪装得极好,极温吞极礼貌,缓缓地放下筷子,即便是仰视着简小姐,也是仪态翩翩:“简溪,好久不见。”
简溪一记凉凉的眼神射过来,徐行之仍气定神闲,施南笙倒有几分如坐针毡,好奇之心被挠啊挠,不巧的是莫云朝又杀了过来,把所有的原本要开启的一场江湖快意恩仇生生扼杀在了摇篮里。
只见莫云朝把手轻轻地搭在了简小姐的肩膀上,顺便拍了几下,很有劝架和安抚的意思,然后他转眼看着施南笙,说:“小溪,你还不知道吧,施助是行之的女朋友,听说就要订婚了,对吧?”
订婚?施南笙冷汗涔涔,这是什么高帽呀,她可担当不起。
莫云朝微微一笑,眼神从她的脸上又转到徐行之的脸上,没轮到她拆台,徐先生那边已经淡然道:“是的。”
简溪扬扬眉,高挑的身形映衬的气场有一米八:“噢?那就恭喜啦,提前祝你俩在爱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施南笙脑补了一场大戏,俩人曾海誓山盟,不料徐先生中途反悔,背信弃义,断了简小姐的念想,惹得简小姐由爱生恨,即便后来遇见了莫云朝俩人你侬我侬,也不能了却对徐先生的恨意。
她咋舌,没想到徐行之还是个无情无义的主儿这简直是,人不可貌相呀。
这方施南笙还在嗟叹,那方,徐行之已经笑着扬眉,礼仪修养俱佳,声音里有刀光剑影:“那就借简小姐的吉言了,我和南笙,我们一定相互扶持,走个十万八千里。”
施南笙:“……”
简溪倒是没什么,莫云朝的脸明显抽动了一下。
四面楚歌,格外杀气腾腾,徐行之抬眼看见正端着盘子的服务生,极干脆地下逐客令,声音确是四平八稳:“你们的菜上了,这种鱼凉了可腥。”
莫云朝不着痕迹地挽住简溪的手,拖着佳人就往一边闪,边闪还边客气地说:“你们慢用,我们就不打扰了。”
一对佳人就此离开,施南笙笑容揶揄,终于忍不住要八卦一番,唇凑到他的耳上:“我以为徐教授您日理万机,整天不是大课堂就是实验室,没想到你还有闲心招惹桃花呀,说吧,您跟简溪是怎么一回事?”
微妙的感觉,就像是心被猫爪挠了一下。
徐行之抿了抿唇,没有抬头,所有的心绪变得异样起来,他笑,好看的眉眼也似在笑,给她挑了一筷子她爱的金针菇:“陈年旧事,不提。”
施南笙妄图挣扎了一下,继续凑近他,谆谆善诱:“男欢女爱,在所难免,难不成我还能回到过去制止你交女朋友?”
“其实,我还挺想让你回到过去制止我交女朋友的,极有可能,我俩就不必这么蹉跎,能早点相识相恋,还说不定现在我姑娘都能自己剔鱼刺了。”徐行之对着她,漆黑如玉的眸子像沾了水,摄人心魄。
“咦……”,施南笙的心跳漏了拍,她咳嗽了一声,不自在地缩回位置坐好,“你的肉麻还真是,说来就来。”为了缓解尴尬,她赶紧把自己不喜欢的鱼头挑出来夹给了徐先生。
徐行之瞅着碗里的鱼头,再见她一脸被噎住的表情,唇线微微扬起,拿起菜单遮住脸翻看:“这鱼都快凉了,要不然我再给你加个菜?”
“不用,浪费可耻,”施南笙立即把菜单夺过来放下,大口扒饭,“你不知道偏远山区有多少孩子还饿着肚子。”
徐行之挑了一下眉,戳着鱼的头盖骨,不露声色地:“你今天的食量可大不如前呀。”
施南笙:“我往常也吃得不多呀。”
徐行之:“这种鬼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施南笙:“……”
类似于莫云朝这种冷心冷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竟然曾两度劝说她跟跟徐行之别再耗着,施南笙扒拉着菜,忽然觉得莫云朝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徐行之不愿说,她便不想再问。
人活得太明白,真是累人累己。
礼节性地跟莫、简俩人道别后,徐行之和施南笙走在汉南繁芜的街上,整个城市的上空被雾霾笼罩,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乱云低低压在临近黄昏的地方,雨夹雪在风中飘舞回旋,天地一片澄清又一片混沌。
徐行之牵着她,修长的手指在风和雪里传来隐隐的热力,施南笙觉得有种在海上抓住浮木的感觉,孤独却温暖。
车停在公寓楼下,天色已漆黑,施南笙要下车,徐行之说:“你等一等,听完这首歌我们再上楼。”
他知道她所有喜好,在铺天盖地的雨雪风飞里,听她爱的张国荣用情至深地唱:任未来存在哪种可能,和你亦是最后那对变更。
……
车内一时沉寂,施南笙像是预感到什么,推开车门,他猛地关上。
“其实我不像是外界盛传的那样天赋异禀、卓荦不凡,靛大人才济济,认识你之前我根本不受重用,一个七级副教授,籍籍无名、收入微薄,连个像样的学生都没有,我的导师是陆鹄院士,他一个名不经传的同事有一个全封闭式的实验,耗时长且难以出成绩,别人挑三拣四,所以他们想到了我,遇见你的当天我正采办物资准备进实验室,”徐行之自嘲地苦笑,“包括我自己也没想到实验会成功,我会很快被选为卓越青年、希望之星,职称连跳五级,一下子到达别人几十年都达不到的高度,在很多个没有头绪、前途渺茫的至暗时刻,想起你,知道我只要一踏出实验室,就可以打电话给你,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很快乐,充满力量。无论未来会变成怎样,只要和在一起,我知道我就能改变一切,我喜欢你、深爱着你,你愿意嫁给我吗?因为我跟军方有保密协议,对伴侣可能有一些政治上的要求,你愿意为了我回归祖国,一起见证这盛世华夏吗?”
施南笙的脑袋轰一声炸开了,防御性地双手交叉,有些不置信地往后后倚着靠背:“难不成被莫总刺激了一下,你为了圆谎真的要跟我求婚?这付出也太大了。”
极致迷人的男声低吟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