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水模糊双眼，带着哭腔继续念，“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艺。愿奶奶、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心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读完最后一个字，秦雅意哭得不能自已，捂住嘴，压抑呜咽声。

男人来到病床前，眉心紧颦，声音极其冷冽，仿佛能刺透人骨，“你为什么要念这首诗？你凭什么念这首诗，给我闭嘴！”

秦雅意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双眸红肿，哑声说：“禛总，你怎么还没走？我以为你走了，所以才自顾自念诗的，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以后别念就行了，尤其这首诗，不要念，不要被我听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秦雅意苦笑，“可是，禛总，这是我最爱的一首诗，没有这首诗，我就没了活着的意义了，您是用钱买去了我的自由，买到了我的鲜血，但无法买走我自由的心。难道，我连读一首心爱诗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这点，合同上可没有明确规定。”

男人冷厉道：“反正，你不许念，谁都没资格在我面前念这首诗！”

“禛总，这是一首很小众的诗，为什么不许我念不许我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念为什么要喜欢？”

秦雅意心里浮起快意。

她一直在等他问为什么。

终于问了！

“这是柳永写给他妻子的一首诗，喻义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我曾经跟一个男孩在生死一线时，互相取暖，共度三天三夜。他说过，等我们得救了，等我们长大了，就会来娶我。我没有把这话当玩笑，深深记得这个承诺。所以当他许下承诺时，我便给他背了这首诗，告诉他我会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只是，后来我.....弄丢了他。”

说罢，秦雅意捂住脸，掩藏泪水。

下一秒，男人瞳孔剧缩，本能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似是意识到不对劲，他又连忙放开手，甚至后退几步。

秦雅意抬头，满意地看着他颤动的一双眼，那里面是不敢置信和匪夷所思。

她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人类该有的正常情绪了。

“对不起，禛总，我只是太难过了，所以胡言乱语。”

男人眯了眯眼，危险地道：“说清楚。”

“什么说清楚？”秦雅意假装苦涩，“我和他的故事吗？您会感兴趣吗？”

“你说。”

男人俨然是命令的语气。

“好吧，今天禛总做我的听众，挺荣幸的。”

秦雅意爱怜地用手抚摸笔记本，声音沙哑又带点温情，“小时候，我偷跑进山谷里玩，遇到了落入深井坑内的他。那时候，我们都很小，我没有办法立刻将他救出来，情急之下，竟是跳了下去。正逢凛冬，很冷很冷，连续几天的大雪，差点将我和他活活冻死。幸亏我身上带了好几包压缩饼干，我们才不至于被饿死。渴了就喝雪水，饿了就吃一点饼干，就那样，我们坚持了三天。”

她惨然一笑，“他是我见过最好看最贵气的男孩。坦白说，我对他一见钟情，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跳下深井去陪他。那口井，太深了，井口又小，近乎不见天日。我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轮廓，可我知道，他就是好看的。三天，他极少说话，但他会回应我，看着我，甚至是.....抱着我。我们互相取暖，拼命坚持着，却一直没有人来救我们。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时，他跟我说，等得救后，他会娶我，叫我别死。”

哪怕隔着距离，秦雅意还是感受到男人身躯的紧绷，如僵硬的石块，俊美的脸阴沉了一层薄雾般，狭长的眸深幽晦涩，眼瞳紧紧缩着，薄唇更是紧抿。

她有些猜不透他的内心。

“后来，我们想出一个办法，在井壁上挖洞，最后洞挖好了，可他不能陪我一起爬上去，因为他的腿骨折了。如此，我只能一个人爬上去。到现在，我都记得我离开前在井口跟他大喊的一句话，我说：等我来救你。我还在心底说：也等你来娶我。但.....没有后来了，一切都没有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男人嗓音嘶哑到极点，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来，“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失约了。我本想找回去村里的路，找大人来救他，或者出去后报警。没想到，我迷路了。越走越深，最后在深谷里竟是遇到了吃人的狼群。千钧一发，我蓦地记起最近有一户人家，是一对小夫妻，养了七八年的女儿意外离世，因为没钱火葬，便埋在这深谷里土葬了。因为我跟那小女孩认识，一起参加了她的葬礼，知道她埋在哪里，我便往她土葬的地方跑，把狼群引了过去。然后，把她的尸体挖了出来，冬天气温低，保存是很完好的。那时，狼群已经撕扯上我的头发和衣服，我只能拼命脱掉衣服，逃了。好在有死去的小伙伴救我一命，后来我才知道，狼群把她的尸体啃了个干干净净。”

男人薄唇翕合，胸膛起伏着，

问：“你逃走后，去了哪？”

“我不小心落入溪流，被冲到了沿岸的村落，昏迷不醒，被救醒后已经是整整七天后了。因为身体伤得厉害，整整一个月后才能下床走路。后来，我再回到那口深井边，他已经不见了，我猜，他肯定是得救了，家人来带走了他吧？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可我找不到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没告诉过我。记忆里对他的轮廓愈发清晰，却不知道他长大后到底是什么模样。坦白说，那三天三夜是我这辈子最艰难也最幸福的时光。我深深记得，他说要娶我的誓言，所以我想这辈子努力找到他，哪怕他不能娶我，我也要来到他面前，跟他说一句：我没有抛弃你，我回来救你了。”

喉结滚了又滚，男人持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抵上坚硬的墙壁。

四目相对。

秦雅意感觉到他眼底的震惊，讶异，忧乱，恐慌，却独独没有她意料之中的欣喜若狂。

她以为，他知道软软还活着，会很高兴呢。

“禛总，抱歉，让你听我唠叨了，这就是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秘密，我和他的故事。这么多年，每当我遇到困难熬不过去时，就会想起他，会念那首我给他承诺的诗，那样我就很快熬过去所有的不快乐了，变得愈发坚强。”

男人闭上眼，久久没接话，亦是没睁眼。

秦雅意很有耐心，等着。

直到他睁开眼，冷冷看着她，喉结一滚，哑声说：“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那眼底藏着的恐惧，让她百思不解。

他恐惧什么呢？

他不应该是激动地过来抱住她，庆幸她还活着吗？

可偏偏他像挣脱囚笼的小鸟，飞一般就冲了出去。

仿佛身后的她是洪水猛兽，下一秒就能将他吃了。

巨大的关门声响起。

秦雅意emo了。

真有些emo了。

燕禛这是何意？

“禛哥。”门口的武安喊了声。

男人充耳不闻，箭步般往外冲，最后甚至是跑了起来，仿佛背后有猛兽在追。

不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来到停车场，开上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在暗夜里的马路上疾驰......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汹涌肆虐。

他闯了无数个红灯，不知多久，终于回到了公寓门口。

池妍迷迷糊糊睡着了。

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

忽然，身子被捞了起来，男人紧紧抱着她，微凉的龙涎香气息，渐渐让她恢复清明。

“燕禛？”

男人没回应。

却是越抱越紧。

她感觉到他坚硬的身子在发抖。

是的，真在发抖。

“燕禛，你......怎么回来了？”

现在是半夜，她以为他不会回来的。

“池妍。”男人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到像灌满了沙子。

“嗯，我.....在。”

“池妍，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出现什么人，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每个字，都隐藏着强烈的不安全感。

池妍不懂，他这是怎么了？

“答应我！”他身体剧烈颤抖，声音带着不正常的哭腔，“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