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捏起鼻子,看着那熬药的陶罐很是嫌弃,“这药方子怎么愈来愈难以让人下咽。”
丫环没有答应,默默地隔着布抓起手柄,给傅夫人盛了满满一碗浓黑浓黑的药。
“这是?”苏姝不禁讶异道,不由自主也心生恶寒之意。
药熬成这样,这也太搞人心态了吧……
傅夫人苦着小脸道:“驱寒痛的药,大夫说熬的越浓越有效。”
“夫人,午时快过了,可不能再拖了。”丫环插嘴道,“错过午时,夫人今夜定又会腹痛难忍,无法入睡。”
“好好好。”傅夫人端起小碗,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将那黑糊糊一饮而尽。
丫环贴心地送上陈皮,为傅夫人褪去口中的阵阵苦意。
“夫人此病无法根治?”苏姝问道。
傅夫人摇摇头,“无法。”
未待苏姝答应,傅夫人又精神气十足地拉着苏姝起身,要亲自带苏姝去看看她为苏姝亲手装饰打理的房间。
一路上,傅夫人有问起苏夫人去世后,苏府状况如何。
苏姝自是答苏府均为之伤痛,但也有重新振作起来。
傅夫人还八卦问道,苏堰可否有娶二妻的打算。
苏姝想起元神留下的记忆,摇摇头道:“未曾有过。”
傅夫人又是为有情人相隔两世叹息,又是为苏夫人得此深情人而高兴。
“我们到啦!”傅夫人神秘一笑,示意苏姝推开庭院的门。
庭院外并没有砌高高的围墙,而是立起了木板扎成的矮篱笆,苏姝能将满院梨花尽收眼底。
梨花树上缀着的数张灵符,是其能四季长春的奥秘。
苏姝推开矮门,踏入庭院中深吸一口气,在花香中有些醉了。
苏姝笑了笑,对傅夫人道:“美而不娇,秀而不媚,倩而不俗。”
傅夫人笑弯了眉眼,看苏姝的眼神愈发宠爱,“快进屋看看喜不喜欢?”
苏姝嘿嘿一笑,不走寻常路地推开窗翻了进去。
傅夫人惊呼声,快步走到窗前往里看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姝探出头对傅夫人笑道,“夫人,这边请。”
“你啊你。”傅夫人掩面轻笑,倒是走着走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喃喃道:“果然午时还是得歇息。”
安顿好苏姝后,傅夫人恋恋不舍道别,因身体抱恙回房休息。
“不知兰兰他们走到哪了。”苏姝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青鸟展翅飞起,将那杯水截胡了。
苏姝笑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贴心地给青鸟又续满了一杯。
青鸟咕噜咕噜喝完,跳上苏姝手背,又明目张胆地偷喝起她杯中的水。
苏姝手支下巴,无所谓道:“哎,你有没有觉方才那锦衣少年有些熟悉?”
“咕噜咕噜——”青鸟头埋杯中,没有任何反应。
苏姝歪头自语:“错觉吗?”
“你就是那苏家大小姐?”有人在窗外不客气问道,言语倨傲又孩子气。
苏姝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探出半个身子的傅子画。
“过来。”苏姝朝他招了招手。
傅子画:???
鬼使神差地,傅子画翻过窗户,趾高气昂地朝苏姝走去。
走着走着,有丫环慌慌张张冲进来,哭着跪倒在地:“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她……”
嗡地一下,傅子画失去了思考能力,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娘亲的病,回想起方才自己对爹娘说的气话……
“快带我们去。”苏姝没有迟疑,起身拽上傻站的傅子画,跟着丫环快步离去。
只见庭院外不远处,傅夫人昏倒在地,额上有血迹流下,十分瘆人。
“娘……”傅子画哽咽一声,泪水似珠子般不断滚落。
丫环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方,方才奴婢来寻夫人,就看见她躺倒在地,怎么都无法唤醒……”
相较于傅子画和丫环,苏姝则显得稳重得多,表情严肃。
她先是探了探傅夫人呼吸,又检查了下她的伤口,才敢安心地将傅夫人从地上抱起,道:夫人没什么大碍,但夫人可曾有过嗜睡的症状?”
丫环止了哭,红着眼摇头道:“夫人平日只是容易疲乏,未曾出现忽然走着走着睡去之事。”
苏姝内心疙瘩下,指挥着丫头去找大夫,而傅子画则负责带她去傅夫人的寝室。
将傅夫人放下后,苏姝便开始为其清理血迹和伤口。
傅子画收起倨傲的爪牙,难得乖巧地在一旁帮苏姝端水洗布。
没多久,傅长卿便与大夫一同赶来,门外侯着面露忧色的大掌事。
傅长卿大步走入室内,面色难看,看见自家“逆子”傅子画倒没有心思再接着骂他,而是吩咐大夫为傅夫人看病。
室内无一人说话,均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夫把脉,心悬了起来。
来的路上,丫环已经将事情发生的过程给大夫复述了一遍,就连苏姝问的有关嗜睡的问题也一并说了出来。
半炷香后,大夫叹口气,站起身不敢抬头看傅长卿:“夫人确如苏小姐所言,得,得了嗜睡症……”
傅长卿瞪大双目,将手搼紧到指甲嵌入肉里。
大夫扑通一声跪倒,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良久后,傅长卿叹息声,将大夫扶起,重新询问了番傅夫人的身体状况,以及日后照顾夫人需要注意的事项。
大夫知无不言,一时既为傅夫人难过,又为傅长卿的为人感动。
送走大夫后,傅长卿又找来丫环和大掌事,事无巨细地吩咐起照顾傅夫人起居的细节,并叮嘱他们定不要在傅夫人面前提病情恶化的事。
吩咐完后,傅长卿才重回室内逮着苏姝感谢了番。
“子画……”傅长卿神色复杂地看着傅子画,最终还是只道了句“多陪陪你娘亲”。
傅子画内心大动,又哭又怒地咆哮着让傅长卿骂他,让傅长卿说傅夫人如此这般都是他傅子画害的。
“子画……”傅长卿一时哽咽,眼睁睁看着傅子画崩溃哭着跑走。
苏姝宽慰了他几句,便起身离去,留傅长卿与傅夫人厮守。
“苏小姐。”有丫环候在门外等她,恭敬道:“夫人有令,日后就由我们负责您的起居出行。”
苏姝点点头,跟着丫环往回走去,不经意地问起傅夫人的病情。
丫环们对视眼,还是由年长些的那位向苏姝粗略解释了番,但并没有透露过多细节。
原来,傅夫人在生二儿子时难产,身体落下了病根,所以才有方才傅子画说都是自己害的、他不该出生那出。
苏姝又向丫环问了些南宫家的事,发现自己“南宫”二字刚说出口,丫环们的脸色就变得精彩起来。
难道……
“狐狸精!”有年纪小的丫环低声骂道。
“住口。”年长的呵斥了声,向苏姝推脱道她们很少出傅府,自是不知南宫家的事。
苏姝猜出了些什么,也没有再逮着人家小丫环多问。
一行人走着走着,遇上来报信的侍卫,手中拿着一把挂着紫缨穗的浅木制成的折扇。
青鸟抬了下眼皮,黑眸中掠过一丝不悦。
侍卫莫名觉背后一凉,不知所以地恭敬向前行礼,双手递上了折扇道:“苏小姐,傅府外有一名公子求见,说是你的老朋友。”
苏姝双眸一沉,轻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接过折扇,并没有将其打开,轻声道:“确实是老朋友。”
“那……”侍卫试探道。
“呵。”苏姝轻笑声,随手将折扇丢回给侍卫,绕过他径直离去,还不忘背着挥挥手道:“不见。”
侍卫眨眨眼,嗅出了些不寻常的气息。
不过,他就是个传话跑腿的,也没那胆儿凑上去问个刨根见底。
哼哧哼哧地,侍卫拿着折扇小跑离去。
打发走丫环后,苏姝坐在院中门廊上发起了呆,脑海中又浮现起在神界的种种,青丝上落了数片白色花瓣犹不自知。
青鸟轻跃起,在她身旁幻化为人形并坐,依旧是青纱缥缈,凤眸清冷。
待陆庭修为她取下三四片花瓣,苏姝才眨眨眼,回过神来侧头看他。
陆庭修避开对视,倒是择苏姝身上的梨花花瓣择得很认真。
苏姝收回视线,低头晃着小腿似蚊子般自语道:“怎么可能会原谅你。”
陆庭修动作一顿,不自觉看了下苏姝侧脸。
少女面皎如月,透彻双眸中泛起盈盈波光,睫毛时不时上下扑扇很是灵动。
他收回视线,继续择那梨花花瓣,轻启薄唇道:“你不高兴?”
少女低头不语,渐渐停下了晃动的腿。
下一秒,她侧身枕上旁人大腿,在门廊上蜷缩起身子。
她察觉到旁人身体僵了一瞬,才想起身旁的人不是师尊而是羽嘉始祖!
未待苏姝惊跳起,一张软毯凭空出现,盖在了她身上。
似被封印了般,苏姝忽地失去所有爬起身的力气,只想似往日枕着师尊般,将时光定格在这个瞬间。
好像回到往昔,但又似与往昔所感不同,无法深究清楚。
屋檐下,少女的呼吸愈发匀称,面容柔美恬静。
男子轻抬起右手,温柔为她将碎发撩到耳后。
时不时地,有白色花瓣飘落,漫天轻舞。
时间一晃,三日过去了,剑兰一行人终于抵达锦水城主城,与苏姝在傅府相会。
同日,锦水城的皇极分院的新一届选拔也正式开始,城中较往日比变得热闹许多。
苏姝并没有直接带剑兰去南宫家相认,而是直接拉着她一起去参加选拔。
与她俩一起去的,还有夜诏与傅子画。
那日之后,傅子画倒是经常忍不住跑去梨花院找苏姝说话,尽管态度还是充满着叛逆期的味道。
至于夜诏,则在剑兰与木掌事心里获得了改观,从软弱无助的小白兔转型成了安静低调的白净少年。
再次见面时,夜诏还得意又开心地偷偷与苏姝抛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