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和罗素又聊了好半天,他挺健谈,甚至聊起了自己在几年前爱上了一位有夫之妇。
“你知道吗,那种感觉是奇妙的,”罗素吐着烟圈说,“在一个下午,我骑着自行车时,突然感觉不爱阿鲁丝(罗素妻子的名字)了。摩勒尔夫人那独特的魅力如此迷人,让我仿佛看见了爱的样子。”
李谕愕然,怎么与孟德有同好?!
罗素一生与七个女人有过往事,并与四位结了婚……
李谕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评价,总不能夸他有建安风骨吧?
好在这时希尔伯特与闵可夫斯基等人意犹未尽离开黑板,返回了座位。
闵可夫斯基也终于聊到一些李谕擅长的话题:“三年来,我花了大量精力在电动力学上,没想到伯尔尼的爱因斯坦竟然已经远远走在了我的前面。噢,那个爱因斯坦,总是不来上课——真想不到他能有这样的作为!”
在爱因斯坦发表相对论之前,闵可夫斯基也渐渐摸到了相对论的门槛,不过并没有跨出最关键的一步。
李谕替爱因斯坦解释道:“相对论目前属于纯理论阶段,离不开数学,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数学的重要,正在拼命弥补。”
闵可夫斯基貌似乎还是爱因斯坦的数学不抱太大希望,他说道:“我早就看过他的论文,但爱因斯坦在深刻理论的数学表达方式上,是粗糙的——我能这样说,因为他是在苏黎世跟我学的数学。”
希尔伯特突然说:“下周在科隆要召开一场物理年会,要不你干脆去做个演讲,把你最近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数学成就发表出来。”
闵可夫斯基问李谕:“你去吗?”
“我肯定去,普朗克先生早就告诉我。”李谕回道。
闵可夫斯基又问:“爱因斯坦呢?”
李谕说:“听普朗克先生说,年会将提到量子理论以及相对论,爱因斯坦自然也会去。”
闵可夫斯基说:“好吧,我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数学。”
希尔伯特则说:“既然提到了数学,我想我也应该去。不过要等我上完这周的课程再出发。”
从哥廷根去科隆比较近,所以李谕暂时继续留在了哥廷根。
次日,下起了鹅毛大雪,打开大门,积雪已经有二三十公分厚,李谕说:“糟糕,我们恐怕无法去教室了。”
希尔伯特则不慌不忙搬出了两套滑雪具:“我早就在等这一天。”
李谕讶道:“您是要滑着雪去上课?”
希尔伯特已经开始穿戴起来:“不要告诉我你不会滑雪。”
李谕只能也俯身去穿滑雪靴,好在之前与爱因斯坦一起在瑞士滑过雪。
希尔伯特戴上眼镜:“去年卡尔·龙格就一直充当我的滑雪教练,我发现这玩意真的非常有趣,当然了,也很费力。”
希尔伯特走出家门,从他家去学校正好有一道斜坡,简直是天然的滑雪场,“一定要跟紧!”
李谕连忙跟上,心中不住感慨这帮数学家太会玩了。
希尔伯特毕竟年纪比较大,来到学校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急匆匆赶到教室,依旧穿着那双前头带尖、背后带扣环的肥大挪威滑雪靴。
喝了口热水,气息平稳后,希尔伯特就开始上课。
李谕还是坐在最后一排听听。
没想到开始的半个小时,希尔伯特一直在复习上一堂课的内容。
“上次我们看到了如此种种。现在,在新的情形下它似乎不适用了。怎么可能呢?为什么老方法失败了呢?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怎样才能摆脱这个困难?“
随着一连串的发问,希尔伯特才开始讲新的内容。
——
几日后,李谕同希尔伯特、闵可夫斯基一同前往科隆。
普朗克以及爱因斯坦、劳厄三人早早就到了。
普朗克见到李谕后笑道:“我还以为你在哥廷根遇见了漂亮姑娘,自己的夫人都不管。”
李谕说:“碧城与秋瑾二人想四处游历,这回说不定已经到了丹麦或者荷兰。”
普朗克说:“这与我印象中的中国妻子一点都不一样。”
李谕说:“她们两位号称女子双侠,当然不一样。”
爱因斯坦则走过来说:“东方的好朋友,终于又见到你了。”
李谕同他握手道:“爱因斯坦先生,你的发明进展如何?”
爱因斯坦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问世。”
好吧,大佬还在嘴硬……
李谕又问道:“苏黎世大学有没有聘请你?”
“并没有,”爱因斯坦无奈道,“几周之前我在看到一所高中聘请数学和画法几何学教师后,也递交了申请,告诉他们我可以教物理,并且附上狭义相对论的论文。但他们似乎看不懂如此深奥的学问,所以在21位申请者中,我并没有入围复试。”
爱因斯坦这种情况和很多不得志的年轻人一模一样,四处
寻找突破口。
但李谕反而觉得他这样亲和感更强。
李谕笑道:“我回头联系其他教授,共同为你再写一封正式的推荐信。”
几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会堂之中落座。
面前的讲台上方挂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闵可夫斯基今天演讲的题目“空间与时间”。
“我想向你们提出的时空观,”闵可夫斯基以温和而响亮的声音开始讲演,“是在实验物理学的土壤中发芽生长,这正是它们的力量所在。这些观念对世界的改变将是根本性的,今后,单独的空间和单独的时间注定会消失于虚幻之中,唯有两者的结合体保有其独立的真实性。”
闵可夫斯基一边讲,一边在后面的黑板上书写,他的数学功底极好,只短短的几十分钟时间,他就为相对论引进了自己极为高明又简练的数学时空观,根据这种思想,同一现象的不同描述能用极其简单的数学方式给出。
李谕早就知道这些结论,所以并没有特别激动,但一旁的爱因斯坦则激动坏了,不断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闵可夫斯基继续说:“……通过我的数学,三维几何变成了四维物理中的一章。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敢说,空间和时间将消失在虚幻之中,而唯有世界本身将会永存。”
最后,他顿了顿大声说道:“现在,我可以宣布,‘几何化的伟大时刻’到来了!”
台下所有人情不自禁开始鼓掌,爱因斯坦激动道:“这不就是相对论所需要数学的整个武器库!”
此时的闵可夫斯基非常意气风发,意气风发到李谕感觉到万分的惋惜。
因为再过一年,闵可夫斯基就会离世。
他死于急性阑尾炎。
是的,这个在后世只是小问题的疾病,此时仍旧万分可怕。
人类只是在十几年前有了进行阑尾炎手术的技术,再往前推,阑尾炎完全是绝症。
不过即便可以做阑尾炎手术,术后仍然有十分大的风险,闵可夫斯基就是死于术后一周。
闵可夫斯基死亡时只有45岁,如果他多活几年,对相对论的发展将会有无法估量的助力。
演讲完后,李谕并没有返回哥廷根,而是与普朗克、爱因斯坦一同返回柏林。
希尔伯特送别他说:“与你的每次会晤都令人印象深刻,今后务必保持长久联络。”
李谕说:“那是自然,因为我还需要各位的帮助。”
闵可夫斯基笑着说:“放心,如果策梅洛搞不定,我会帮忙。”
回到柏林后,李谕请求普朗克一同给苏黎世大学写了一封信,推荐爱因斯坦。
看到两位大佬的正式信函后,苏黎世大学不得不审慎对待,同意让爱因斯坦先做一名无俸讲师,如果效果好,便可以晋升为教授。
李谕把苏黎世大学的回函拿给了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相当高兴,立刻启程返回瑞士。
无俸讲师自然不是大学编制内的,所以爱因斯坦并没有放弃自己在专利局的正式的有编制的工作。
大学让他讲授的课程不是相对论,而是常规的热力学,每周四以及周六的上午开课。
爱因斯坦专门打了发胶,一改往日随性的发型和穿着,步入了讲台。
不过貌似他还是不太擅长讲课,学生只有三人,甚至有两个是他在专利局的同事。
无俸讲师全靠听课学生的数量,这么看似乎真的失败了。好在专利局的收入足够支撑他日常生活。
爱因斯坦讲了一周后,才多了一名学生。这名学生也成了唯一坚持听下去的。
想想讲课时接上一对一私教。
当年杨振宁听课时,好歹是两个人,多少能够搭个伴。
这位学生也是真有毅力,好在过不了几年,这件事就可以拿出来吹个牛。
总之,爱因斯坦初登讲台,确实证明他不太擅长讲课。
他也一直不是当教师的那块料,后来很多人对他上课随性方式的赞美,更多是因为他无与伦比的才气和名气~~
李谕自然知道情况,到时候要专门去一趟苏黎世大学,帮上爱大神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