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月之子的贝亚德小姐盯着影魔看了许久，她的视线时不时游离到艾华斯身上。

“……算了。”

终于，贝亚德叹了口气。

像是放弃了什么，又像是看开了什么。感到了遗憾的同时，整个人却也放松了下来。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吗？”

贝亚德不再看向14号，冷淡的说着：“说吧。”

她整理了自己也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并从地上重新捡起眼镜给自己戴上。

正如影魔之前对艾华斯所说的评价一样——尽管是爱之道途的月之子，贝亚德却有着异常坚固的理智与人性。

那并非是臆测，也不仅仅是对自己过去经历所塑造的人格产生的盲目自信。

而是因为影魔早就在另一重历史中遇到过她。

——那时的影魔或许也见过“14号”。她们或许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也或许曾经最终达成过和解，甚至也有可能短暂的成为了朋友或是战友。所以影魔才会这么了解她。

但最终影魔还是吃掉了她，夺回了曾属于自己、而又被死亡所剥夺的容貌。

数百年的时光转瞬而逝，影魔已经放下了仇恨。她彻底跨越了自己的过去，放下——或者已经了结掉成为恶魔时的怨恨。

如果说作为月之子的贝亚德代表着“过去”，那么放下一切的影魔就是“未来”。

以时光为双生之镜，两人互相望着遥不可及的对方。

这是唯有在梦界才有可能发生的奇迹。

而影魔面对贝亚德的询问，只是轻笑一声、整个人坍塌溶解，化为了一条黑蛇。

她顺着艾华斯的手指一圈一圈的缠绕上去，从袖口钻了进去、又从领口钻了出来。

影魔轻轻围着艾华斯的脖颈转了一圈——像是项圈、又像是绞索。她从艾华斯的肩膀上高高立起，猩红色蛇眼望着贝亚德。

“那就要问问我的主人了。毕竟我只是他的影子。”

影魔如此答道。

而艾华斯只是抬头问道：“我先问一个问题……庄园里负责保卫的月之子，大概都是第几能级？”

“你们想动手？”

贝亚德何等聪慧。艾华斯只是一句话，她就立刻猜到了她们想要做什么。

但是她并不惊慌、也不讶异。她没有阻止两人，只是认真思考着看似不合理的需求：“就算你们想杀的人在弧月庄园，我也非常不建议现在动手。

“不只是因为他们很强——现在弧月庄园里的第五能级就有两位数，可能比皇宫里面还多。而他们中只有一半是月之子，剩下的都是被他们邀请来的客人……整个帝国的上层都在这庄园的某个角落里寻欢作乐呢。甚至他们现在可能就在隔壁。”

贝亚德双手抱胸，讽刺道：“有人是和血奴、也有人是和月之子……这也算是服务的一部分，也有看对眼的。当然，也不排除会有来这里谈正事的人。总之一旦有人发现这里出事了，事情就会立刻麻烦起来。

“我个人的建议是等到后半夜。现在才刚天黑，人类在这里待不了太久，他们明天可能还有自己的事。其中大多数人在十点前就会离开，剩下的那些人也几乎会在一两点也会离开。等到凌晨四五点，这狂乱的宴会彻底结束、你们下班之后去吃夜宵的时候，那些来玩的月之子们也几乎都会离开。那时剩下的基本就都是弧月庄园的人了。

“到了那时，大概庄园里剩下的第五能级最多也就只有一两个、甚至没有。剩余都是第四能级以下的新生儿……无论伱们想要对谁动手，只要我去把用来求援和发出警报的仪式间占住，就都不会闹出任何动静。”

她看了一眼影魔：“而剩下那些人……你们也应该也能自己解决吧？”

“那就麻烦你啦。”

艾华斯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贝亚德只是嗤笑一声。

现在冷静下来再回头看看，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何会如此失态……果然还是这个第一能级就能契约影魔的小姑娘有问题。但如今看来，她也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我先提醒一下，不管你们打算对谁动手。最好都见好就收。

“影魔也并不是无敌的，更不用说你也发挥不出影魔的全部力量，你们遇到一个第五能级就会非常难办。我也不可能一直保护你……除非你愿意跟我走。”

鬼迷心窍一般，她最后补了这样的一句。

艾华斯伸出手来慢慢玩弄着黑蛇，那姿态看起来带有一股神秘的魅惑力。

她抬起头来，巧笑嫣然。露出了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那我如果想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杀掉呢，大姐姐？”

“……什么？”

“如果我想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杀掉，你会帮我吗？”

艾华斯重复道。

“……包括那些血奴吗？”

“当然。我说的是所有人——可以等天亮之后再动手，但我希望是一个不留。哦，也可以留一两个……不过到时候我会自己慢慢选的。”

艾华斯笑眯眯的说着，但那清纯可爱的脸上却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血气、让贝亚德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是疯了吗？

这是贝亚德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还是说，她是天生邪恶？

可那样的话……

她有些迟疑的看向化为黑蛇的影魔。

她不认为有问题吗……

贝亚德心中念道。

她不知道14号要做什么，但她相信“自己”。拥有同样的技艺、甚至还拥有真正灵魂碎片的影魔，比自己这个“扮演者”要更接近于真正的贝亚德。如今的自己除却爱之道途的职业等级得到提升之外，其他道途的共鸣都已经被压到了最低、连同仪式师的职业也退步了整整两个能级。

她已经失去了属于贝亚德的超越之心。

而“贝亚德”绝不会做毫无理由的疯狂之举。所以这一定有她某种原因。

“……那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贝亚德压住心中的愕然，冷声对这个危险而充满奇异魅力的女孩问道。

她其实心中已经答应了。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试试看，是否能再攫取些许更多的利益。

事到如今，这已经刻入骨髓、成为了她的本能。

而那个黑发碧眼，如同洋娃娃般瘦弱的女孩却只是歪着头、露出了纯真无害的笑容。

她挪动着膝盖，慢悠悠蹭到了床边上。

她双手大大方方的摊开，像是要做演讲、又像是索要一个拥抱。

“当我的主人，可以吗？”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某种蛊惑人心的耳语：“你可以得到我……”

贝亚德感觉自己的心脏再度激烈的跳动了一下。

她的瞳孔刹那间再度变成了猩红——来自爱之道途的道途冲动让贝亚德近乎失去了理智。

——要理智，贝亚德！

绝不能屈服于道途冲动——

贝亚德猛然攥紧右手，锋利的指甲刺穿了掌心。她这才勉强清醒了过来。

“你蛊惑我失控有意思吗！”

贝亚德高声质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真的是人类吗？我看你就是个魅魔吧！”

之前14号明明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影魔就在旁边看着自己，她才突然变得这么激进。

她这就是故意的，让自己失控。

这样那只影魔就可以嘲笑自己了！

如果没有人看到，贝亚德还可以偶尔堕落一次。

月之子如果完全顺从自己的欲望，就会“堕落”。每堕落一次，他们就会离自己的“原型”越远、残余的人性也就越少。贝亚德向来以堕落为耻，但有些时候也确实是忍不住的——这是来自道途本源的呼唤。

可这次能见到一切的甚至都不是“别人”，而是真正的自己——比自己更为正统、更加强大的真正的“自己”！

她是最好面子的。绝不可能在“自己”的面前丢脸。

“谁知道呢。”

艾华斯笑眯眯的凑过去，伸出双手握住了贝亚德的双手，与之十指交握。

她恶趣味的凑到贝亚德耳边轻笑着：“离五点可还很远呢，大姐姐……不过指甲这么长可不行。”

她转而抽出右手，双手捧起贝亚德的右手。轻轻舔了一口她掌心的血，随后吮吸了一口。

“——月之子的血，尝起来与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贝亚德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如触电般挣开了艾华斯的双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从那黑蛇的脸上看到了扬起的嘴角、不屑的嗤笑。

“……你又想做什么。”

甚至贝亚德的声音都软化了一些：“你直说吧，你这小魅魔……”

14号像是撒娇般的说着：“陪我去找一下密道在哪里，我的主人。我听说过的，弧月庄园有一个直通外面的密道。”

“……我倒是知道那个密道，但你用不到从密道离开吧？你想走的话，我可以直接把你带走。”贝亚德眉头紧皱。

“我们只是先从密道出去一趟，确认一下它是能走通的。之后再回来把密道封掉。”

艾华斯又再度恢复了平静，语气冷酷、充满恶意：“等天亮了，我们还要杀人呢，贝亚德小姐。我可不想有人从里面逃走。”

贝亚德只感觉到一阵恍惚。

这个女孩……简直满口谎言。她才这么年轻，简直是天生的坏女人……情绪与语气千变万化。

她自认善于认人，可她到现在都分不出来14号到底要做什么。她已经完全把贝亚德小姐整晕了。

——她到底哪句话才是骗人的？到底哪句话才是演技？

到底什么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还有，她那句……想要我做她的主人，是真心的吗？

即使知道它大概率只是一个玩笑，但贝亚德小姐心中还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更新完毕！

五号开始加更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