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汉东省委后院篮球场上，活跃着两个身影，不时还冒出几句声音：

“泽华，尽量把重心放低……”

“运球的时候，头抬起来，用余光看着球就可以……”

“身子不要这么僵硬，放松一点……”

“手脚要协调，动作连贯起来……”

很显然，这是祁同伟在教儿子祁泽华，学习篮球基本功。

祁同伟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打篮球。

他从来不和人单挑斗牛，甚至连半场三对三也不参与，要打就打全场，五对五或者六对六都行。

祁同伟认为，打篮球和干工作是一样的，要有大局观和团队意识。

只有全场赛，才能充分发挥战术意图，和所有队员的作用，有助于培养默契和协作能力。

因此，每当祁同伟练球的时候，都会有不少干部聚过来，场面特别热闹，很快就能凑出一组友谊赛。

祁同伟的位置也很固定，永远都是教练兼组织后卫，场下负责战术布置，场上负责梳理调度。

机会好的话，也会偶尔扔上几个中距离和三分球。

这样做，既能减少意外受伤的风险，还能掌控局面，运筹帷幄……

当然，干部们也都很有眼力见。

当祁同伟带着儿子练球的时候，除了把自己当做一家人的高育良之外，从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今天却是个例外，沙瑞金来凑热闹了。

只见他也抱着个篮球，进场后乐呵呵的道：“同伟省长，教儿子学打篮球呢？”

祁同伟心想，这个老沙，怎么好端端跑来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

“泽华，我和沙伯伯说会话，按照刚才教你的，一个人好好练习。”

然后走向沙瑞金。

“是啊，瑞金书记，这小子已经十岁了，不能老是关在家里学习，要多运动运动，有助于身体健康和发育。”

“那倒是。”沙瑞金点点头，问道：

“泽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意不得。

对了，这孩子学习成绩怎么样，我听说他跳了一级，能跟得上吗？”

“不怎么样。”祁同伟撇着嘴摇了摇头。

“上个学期期末考试，他只考了全年级第二名。”

沙瑞金顿时有些无语。

他之前听人说过，祁同伟的儿子提前一年入学，紧接着又跳了一级，等于比大多数同班同学要小两岁。

考了全年级第二，祁同伟还不满意？

要知道，那可是全京州最好的小学啊。

“真不是我多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望子成龙固然是每个父母的心愿，但也不能要求的太过分，否则的话，孩子会被压垮的。”

“呵呵，您有所不知，想当年，我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名，当然希望儿子也能保持这个优良传统。”

“是这啊，看来你家基因好，个个都是天才，让人羡慕。”

沙瑞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道：

“同伟省长，我呢，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祁同伟心想，扯了半天，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有什么指示，您但说无妨。”

“谈不上指示，就是我们私底下的交流。

我听说你前天去了趟宜州，责令当地关闭一批化工企业，是否确有其事？”

祁同伟回道：“有这回事。”

“第一批先关闭十家工厂，其他的污染企业，视整改情况而定，由差到好逐步清理。”

“这件事，是不是再研究研究，或者多找一些环保方面的专家过来，进行评估后再做决定？”

“我觉得没必要再研究了。”祁同伟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瑞金书记，相信您也看过媒体的报道，月牙湖出现了大面积水污染，情况最严重的临湖县，连自来水都变色了。

我亲自去了趟临湖县，站在月牙湖边，真是触目惊心。

甚至可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环境污染这么简单了，而是一场生态灾难。

虽然我暂时解决了最关键的居民用水问题，但这件事肯定不会就此结束，估计上级主管部门正在考虑具体的处理措施。

反正这些企业，迟早都是要关闭的。

与其等上级部门责令我们关闭，还不如主动一点，自己先关掉，起码能展现一个负责任的态度……”

沙瑞金道：“同伟省长，你说的在理，但是还要考虑其他方面的影响。”

“月牙湖的污染，并非宜州一地所导致的，吕州、平州、江城，

以及海东省的几个市，同样存在大量的污染源。

只不过，这次因为气候原因，问题集中在宜州爆发了而已。

如果只关闭宜州的工厂，而不关闭其他城市的工厂，恐怕有些不公平，他们可能会产生抵触心理。”

祁同伟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看来宜州方面，有人跑到沙瑞金面前告状了。

就是不知道，是市委书记江桂和，或者市长徐丽云，还是从临湖提拔起来的副市长邱关平。

这帮狗日的东西，还想用沙瑞金来压我，真是不知死活……

“瑞金书记，这点您放心，我会尽量一碗水端平的。

按我的计划，月牙湖治理工作，绝不仅限于一城一地，而且要进行全面整顿。

吕平江宜这四个市的辖区内，所有距离湖区十公里之内的重污染企业，全部都要关闭。

十公里之外的，视情况而定。

整改工作做的好，可以留下，拒不整改，或者继续偷排废气废水的，由环保部门强制封厂，并追究相关责任，绝不留情。

至于海东省那边，我去协调，他们的沿岸企业保有量，远远不如我们汉东，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全部关闭？”

听了这话，沙瑞金彻底不淡定了。

月牙湖周边有几万家工厂，化工印染等重污染企业少说也有一千多家，而且其中不乏大型工厂。

一旦全部关闭，起码会造成每年上千亿的经济损失，以及近百万失业人口，代价实在太大了。

“同伟省长，我个人不太赞成你的想法。

如果真这么干，我们汉东省的经济增速会出现明显下滑，这倒不算什么，关键是因此产生的失业人口怎么办？

他们可不是几千几万，而是上百万，如果不能妥善安置，可能会出大乱子的。

治理环境污染是好事，我能理解，但是对你这种一刀切的做法，实在难以赞同。

依我看，还是等上级主管部门下来吧，他们说关哪，我们就关哪。

这样的话，肯定能减少一部分损失，也能让下面的同志，在心理上更能接受，不至于埋怨省委省政府……”

实事求是的讲，沙瑞金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

毕竟那些污染企业，都是gdp大户、纳税大户和用工大户。

想当年入驻的时候，地方官员也费了很大的力气，关与不关，直接关系到他们的政绩。

即便一定要关闭，由不同的人来执行，意义也是大相径庭。

如果是上级主管部门勒令关闭，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只能认倒霉。

而由省里负责关闭，他们可能会觉得，自己被上级领导背刺了，心中产生巨大不满，甚至消极抵触……

祁同伟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此时的他，心意已决。

环境治理是一场攻坚战，如果怕得罪人，又怎么能够解决问题。

“瑞金书记，我们不能只考虑下面同志的想法，更要重视老百姓的感受。

月牙湖的污染程度实在太恶劣，已经严重影响到老百姓的安居乐业，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至于经济损失和群众就业，省政府一定会拿出有效的解决方案，出了问题，我负全责。”

沙瑞金见祁同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再坚持。

“同伟省长，我们一起搭班子，功也好，过也罢，没有让你单独负责的道理。

你打算怎么做，放手去干即可。

至于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就当是场闲聊，继续教泽华打球吧，我不打扰你们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