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活人被挂在墙上,而且还和家里去世的长辈挂在一起。
具体有什么说法,祁同伟并不太了解。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想表达对自己的尊敬。
毕竟自己不是明星偶像,照片可以随便乱挂。
而以领导干部身份,享受类似待遇的,无非就是那几位很了不起的革命前辈。
想到这里,祁同伟不禁心里一紧。
自己何德何能,敢和他们相比?
难道是地方上的领导临时加戏,故意做给随行记者看的?
于是,祁同伟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金山县委书记陈志远一眼。
“陈书记,暖水乡的农业发展水平,看起来挺不错,县里的同志是不是经常下来指导工作?”
陈志远是个通透人,自然能听出来,所谓的“指导工作”是什么意思。
看来,祁同伟已经猜到自己做了安排。
但陈志远并不担心。
哪有人不喜欢被恭维、被拍马屁的?
祁同伟再厉害,也是一个凡夫俗子,不可能免俗。
再说了,哪怕是佛祖上帝、菩萨神仙,不也要人供着吗?
只要自己能把马屁拍的不动声色,没有刻意痕迹就行。
“祁省长,金山县的产业中,农业占比相对较高,暖水乡更是纯农业乡。
因此,农业局的同志确实会经常下来,参与一些专业指导工作。
相比之下,县委县政府的同志,下来的时候次数就少了很多,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下来,还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
“哦。”祁同伟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那这样吧,你们陪农业厅和自然资源厅的同志,四处走走看看,多收集一些数据材料。
我和高秘书长,到这位老乡家去一趟,和老朋友叙叙旧。”
……
乐佳杰的家是一栋三层楼房,看起来挺新的,估计盖了没几年,外面的院子有几十平米,全铺上了水泥地,还停了一台东风微卡。
祁同伟进门后,赶紧往墙上张望,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小子刚才是在胡说八道。
或者说,他没有讲清楚。
乐家老人的遗像,孤零零的挂在大厅正面最显眼的位置,下面还摆着香炉和祭品。
自己的照片,则和老人生前的生活照、以及全家福等照片一起,裱在一个大相框里,挂在侧面的墙上。
这种大相框,在年代剧里经常看到,少说也有几十年历史了。
而且里面那张自己的照片,是在暖水乡指挥生产的工作照,明显有些发旧,绝对不可能是临时摆进去的。
“爸,爸。”乐佳杰喊道。
“你快出来,看看谁到我们家来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农民从后屋走了出来,应该就是乐佳杰的父亲乐兵。
他看了看祁同伟,一时没有认出来。
“佳杰,这两位是县里的领导吗?”
“什么县里的领导,人家现在可是省领导。”乐佳杰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墙上的相框。
来回看了几眼之后,乐兵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变的颤抖起来。
“祁……祁书记,您是祁书记?”
祁同伟微笑的点了点头,道:“大叔你好,我是祁同伟。”
“这位是高义同志,当年我在暖水乡当书记的时候,他是金山县委书记。”
“真的是您。”乐兵手忙脚乱的开始搬椅子。
“祁书记、高书记,你们快请坐,我给你们倒茶。”
倒完茶后,乐兵又对乐佳杰喊道:
“你傻站在那里干啥,还不去把你叔和乡亲们叫来。”
“别……”
祁同伟刚要阻止,乐佳杰却已经夺门而出,一眨眼就没有踪迹。
只得说道:“大叔,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工作,忙里偷闲到你家来看一看,马上就走,不要惊动了乡亲们。”
“祁书记放心,我向您保证,乡亲们绝对不会打扰您的工作,也一定不会拦着您的路。
但您当年从暖水调走后,已经十几年了,一直都没回来过。
这些年来,乡亲们一直记着您的好,特别的想念您,就让他们都来看一眼吧。”
“那行。”祁同伟看了看手表。
“时间有限,我只能在这里留十分钟,十分钟一到,不管乡亲们有没有来,我都得走。”
“都听您的。”乐兵点了点头。
“祁书记,想当年,我家的全部财产,就是三间瓦房一头牛,靠种田一年到头也存不到几百块钱。
我老婆子生了重病没钱看,四十多岁就走了,继续下去的话,估计儿子连媳妇都娶不上,要打一辈子光棍。
多亏您到我们乡来当了书记,带领乡亲们搞蔬菜基地、养殖基地,还给我们家发了五万块不要利息的贷款,和一万块不用还的补贴。
我们拿着这笔钱,种蔬菜,建大棚,终于翻了身,只用了两三年时间,就把贷款还清。
后来越过越好,楼房盖起来了,汽车也买了,儿子还找了个念过高中的女娃当媳妇……
祁书记,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乐兵回忆起往事,忍不住老泪纵横,突然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要给祁同伟下跪磕头。
祁同伟眼疾手快,赶紧把他扶住。
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如果没有祁同伟,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会贫困潦倒,甚至成为绝户,磕个头一点不过分。
但站在祁同伟的角度上,这是他的本职工作,理当如此。
只不过,他比其他人做的更好一些罢了。
且不说传出去影响不好。
假如所有受了祁同伟恩惠的人,都来磕头的话,哪怕每人只折他一秒寿命,都能把他直接磕死,原地飞升……
“大叔,别这样,我是党的干部,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再说你是长辈,我可受不起这样的礼。
起来吧,如果你坚持的话,那我立刻就走,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暖水……”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祁同伟起身出门,只见七八个村民,跟着乐佳杰一路小跑,转眼间就到了院子里,齐刷刷的站着。
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气喘吁吁的道:
“祁省长,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了,您可算回来了,我们无时不刻都盼着这一天。”
“老乡,你是?”
“我是乐进啊,当年您在暖水乡当书记,我是乐町村的支书,经常向您汇报工作呢。”
“是老支书啊,瞧我这记性,一下子没认出来,实在对不住。”
“哪里哪里,您是大领导,要日理万机,工作忙的不得了。
这么多年过去,还记着暖水乡,能回来看看,是我们几万暖水人的福分。”
“三弟,祁书记不是省城的书记吗,怎么变成省长了?”乐兵突然插了一嘴。
“二哥,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前几个月,祁省长又升官了。
他现在已经是我们汉东省的省长,而且还是正省长,除了省委书记他最大。”
“是吗,那可太好了。
祁省长好人有好报,这么好的干部,就应该一直升官,升大官。
他现在是省长,将来还要当省委书记,再去高层当大领导,当总……”
乐兵还没说完,就被祁同伟给打断了。
“大叔,你记住了,东西可以乱吃,但有些话,千万不能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