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顿,有意不把话说全,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懂顾知微的意思,不过是看在蒋浩的面子上,不好开口罢了。
倒是有几个对蒋家不满已久的,趁此机会,在一旁接话道:“娘娘仁慈,有意照顾着蒋家的颜面,也惦念蒋大人的劳苦功高,可我大夏一向礼法森严,条条律法都是老祖宗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岂能逾越忽视?若今日之事不以此为戒,往后太后娘娘哪还有威严可言,又当如何管理后宫,体察天下?”
出来说话这人,有意将太后娘娘往高了抬了又抬,又不动声色的将蒋浩之请拨弄回去,只道律法纲纪如此,他们就是想宽恕几分,也是有心无力。
蒋浩皱眉道:“张大人,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非要来趟这趟浑水,我家小女此事是做的有违礼数,可板子真打下去,要了她的性命又该如何,我蒋家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那人也不妥协:“蒋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宫里养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稳重妥帖,做事牢靠的,怎的到了你家女儿这儿便要闹出人命了,你一口一个性命一口一个性命,哪里是诚心认错,分明是目中无人!”
“更何况谁家还没养过孩子,谁家还没有一两个子女,怎么就到了你蒋家,这姑娘便从此贵重了,叫你不惜一句接一句驳斥咱们太后娘娘的话!依臣之见,还不如就由太后娘娘好好管教管教,免得你们父女日后再出来丢人现眼!”
蒋浩这些年身居高位,处事可比不上谢淮宴那般圆滑,他一向自傲,常常端着一副世家大族的架子,又自诩清流,故意与那些寒门子弟多加往来,就为了攀附一个好听的名头,如此司马昭之心,有人是蠢货,也总有聪明的能看出其中弯弯绕绕来。
这位张大人便是从前最瞧不惯蒋浩的作风,几次在朝堂上想出言弹劾,都被蒋浩手底下的挡了回来,憋着一股气好不容易挺到今日,自然字字珠玑。
此事本就是蒋南嫣理亏,眼看着要说动顾知微了,又跳出来这么个人搅局,蒋浩心里犯愁,只好又卖起旧情来:“娘娘三思啊,前些时日臣与顾大哥闲谈,还说起娘娘与南嫣自小相识的情意,娘娘虽做了太后,可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臣想着往后你们二人定会相互扶持,相护敬重,这般深厚的缘分,哪怕成不了美谈,也是一桩好事啊!”
张大人轻蔑道:“蒋大人话说的可真好听,君臣情深是好,可娘娘非君,你家女儿也非臣,大人此言这是在映射谁呢?你既想叫太后娘娘看在往日情面,那往后就有千千万万的人等着娘娘顾念旧情!礼法不可废乃先祖所言,你这般步步紧逼,岂非要把太后娘娘立于不忠不孝之地!”
蒋浩怒极:“臣何时有过此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太后娘娘可莫要听信小人谗言!”
张大人冷哼一声,转头行礼道:“启禀太后娘娘,这对男女一个是当朝亲王,一个是豪门贵女,若他们知法守法,本该是一段佳话,可偏偏非要这般厮混,比风尘之人还要下作不堪,依臣之见,娘娘是要严惩他们,以正宫闱,以扬天威!”
话音一落,屋中顿时有人附和,顾知微抬手,正要下旨。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蒋浩抬手想拦,就见蒋南嫣神情灰败,如枯枝败叶般颓然倒地,一双眼哭的红肿不堪,看了难免叫人生怜。
她此刻像是才醒过神来,见爹爹也护不住自己,摄政王又默不作声,只好咬着牙,强忍着屈辱之感,在顾知微面前叩首,哽咽道:“臣女知错了,还请太后娘娘宽恕.....”
她双手紧抓着顾知微的鞋尖,满脸泪水:“臣女从前是有一些过错,是,是脾气不好了些,可臣女心中是敬爱娘娘的,娘娘这些年对臣女极好,臣女也对娘娘心怀感激,方才实在是心里焦急,才一时口不择言,并非有意顶撞娘娘。”
末了,蒋南嫣一抹眼泪,哭求道:“娘娘忘了吗,从前你我年幼时,可是立下誓言,要一辈子做好姐妹的,怎的,怎的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却没哭出半分后悔与懊恼,只哭出了责怪与不安,顾知微低头看着,若是在上辈子,她定会感动万分,然后问上一句,你是真心的吗?过往种种,你是真心的吗?
可现在她不必问了,她们早不是心思单纯的幼童,那些玩笑间的誓言,如何能够算数。
顾知微此刻算计的,是如何了结今晚这场闹剧。
她心知,若是罚的轻了,谢淮宴的地位毫发无损不说,以他之力,保不齐往后一使手段,还能把黑的再说成白的,到时有理也扯不清。可若是罚的重了,有蒋浩在,他定会怀恨在心,逼得太急,只怕引火烧身。
顾知微揣摩着,许久才道:“地上凉,蒋大人还跪着做什么,你的心意本宫明白,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蒋姑娘小小年纪,目无王法,屡次顶撞本
宫,出言狂妄放肆,有损皇家颜面,蒋大人且说,本宫可冤枉了她?”
蒋浩只恨自家女儿心思愚笨,再加上一张没把门的嘴,那些浑话背地里说说也就罢了,偏偏要当着顾知微的面,还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吵大闹,哭嚎出来,眼下被人抓住把柄,他自然无可辩解,只好点头称是。
“那本宫再问,若依照我朝律法,对二人施以酷刑,你可接受?”
所谓酷刑,便是废了胳膊废了腿,蒋浩瞪大了眼,自不会接受:“臣.....”
“也罢,看在这二人是初犯的份上,”
顾知微长叹一口气,语气宽和了许多:“不如就在原有的杖责上再加二十,以儆效尤吧!”
话毕,谢淮宴与蒋南嫣二人再无话可说,只能依言到屋外受刑。这些侍从下手可不留情面,谢淮宴忍得涨红了脸,眼中满是杀意,蒋南嫣那头更甚,就见她哇哇大叫,神色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