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刻意,两人想听不懂都难,不禁震惊道:“蒋府的马车?难不成是蒋浩蒋大人!”
“正是!”
严遂笑眯眯立在一旁,又听二人问:“那蒋大人可来了?我们仰慕大人的功绩,早想拜访大人已久,也不知够不够格。”
“蒋大人事情繁忙,怎能想见就见,依我看,你们若想拜会蒋府,只怕还差些分量,但也无妨,哪日我向大人替你们多多美言两句就是了。”
严遂分明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哪里真的有什么马车,以上种种,全然是他信口胡诌,不过是想在从前的同僚面前充充面子罢了,眼下听他们要看,赶紧拦住二人,扯东扯西将话口绕过去了。
三人从前一起共事时,严遂家世不好,这二人虽不觉得如何,只把他当寻常朋友看待,偶尔帮衬一些。可他自己却常常多心,觉得低人一头,又敏感多疑,只怕他们背地里瞧不起自己,说自己是个混吃混喝的穷鬼。
如今虽银钱还没到手,但他好歹是有了底气,也想扬眉吐气一把,严遂偷偷一掂量钱袋子,拉着人便直奔京城小有盛名的酒楼,想豪奢一把,将平日里不敢吃的好东西全上一遍,出手阔绰无比,看的那二人目瞪口呆:“严大人,你这是发家了?”
严遂抱肩,得意洋洋,又吹嘘道:“可不是,这些日子我跟着蒋大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再看这点小菜清汤寡水的,就有些难以下咽了,但也不妨事,将就吃一口罢了。”
他又将菜单一推:“二人大人想吃什么,尽管要就是。”
他这副模样,落在昔日同僚眼里,实在难说是个什么滋味。一来,别看严遂嘴上说得很好,可他骨子里终究还是从前那斤斤计较的落魄户,他想着长一长自己的脸面,眼睛却下意识瞄在价格上,挪都挪不开,心中一阵阵肉疼。
至于第二,这两人好歹在官场混迹几年,他们渐渐瞧清严遂的话语里有几分虚张声势和虚荣,但碍于面子,不好伤他的心,只好佯装不知。
对此,严遂浑然不觉,又道:“蒋府可是吃的好也住的好,不说旁的,就是睡觉盖的棉被,入了秋,府里用的都比咱们自己的厚上一层!”
听他这么说,两人对视一眼,这回是真有些吃惊了。
他们原以为,严遂即便是走了蒋家的路子,可真说到底,顶破了天也就是个不起眼的门生,可自古以来,绝没有门生能好吃好喝,留宿在主家的。
二人试探道:“这么说,你如今住在蒋府?”
“那是自然!”严遂一颔首:“蒋大人待我极好,如今我可是顾家正正经经的客,当然得住在府里。”
两人这才回过味儿来,掩去几分怀疑,赶紧恭维道:“严大人如今真是好了,有蒋家庇佑,又被蒋大人看重,往后岂不是顺风顺水,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反观我们二人,哪里有严大人如此眼界,也难怪走不了蒋府的门路,我们无甚可说的了,只盼着大人功成名就之时,可不要忘了多多关照我们二位啊!”
他们心知严遂想听的都是什么话,只专挑好听的说,满嘴恭维之语,将严遂夸的飘飘然,最终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他走远,两人却没回府,反倒抄小道进了宫,若严遂和蒋浩在此,就是想破了脑袋恐怕也想不出,这二人前一刻还满口大人长大人短呢,此刻摇身一变,就毕恭毕敬站在太后娘娘面前,回话去了。
顾知微坐在一旁,皱眉听了,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严遂学识平庸,才干更不出众,蒋浩无缘无故对他这么好作甚,只怕里头还有旁的缘由。”
言毕,她当即叫一队暗卫过来,命他们即刻去查验严遂此人的身份,譬如他家在何处,年轻时认识了什么人,入仕后常常做什么,爱说什么话,哪怕与蒋浩看似毫无瓜葛,也不能轻易错过。
入夜,因着蒋浩时常难以入眠,连带着整个蒋府熄灯都熄的要比寻常人家早些,屋内的烛火更是昏暗无比,叫人看不真切。
今晚蒋浩头疾发作,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脾气更加焦郁躁动,没好气道:“你那双眼睛长在脸上是用来出气的不成,还不赶紧将安息香点上!”
柳玉一言不发,不争不辩,只默默将熏香点好,等香气浓郁起来,蒋浩勉强睁开眼,脸色可算是好一些了:“严遂身边的探子可回来了,叫他赶紧进来回话。”
得了首肯,探子方才战战兢兢的进屋,他在蒋家办事多年,了解主子的性子,知蒋浩性情阴晴不定,常常前一刻还端着一张笑脸,后一刻就凶的要杀人了。因此他们这些在下边办事的,一向很怕来蒋府回话,也就柳玉在屋内时,蒋浩还能勉强缓和些语气。若非他给赏银给的实在大方,谁还肯留在这儿受如此窝囊气!
探子一行礼,道:“回禀大人,今日严遂一如既往,想偷偷甩了
咱们的人在京城逍遥快活,又采买了不少瓜果吃食,在戏园子里逛了几圈儿,旁的就没什么了。”
蒋浩沉沉听着,又听他说:“倒是有一件事,属下拿捏不准,还请大人定夺。”
“下午在那成书铺子时,严遂巧遇了两个从前与他一起共事的朝廷官员,这二人家境还算殷实,但身份普普通通,无甚稀奇的,唯有三人谈天说地时,他们倒是向其打探了近况,严遂大抵是想面上有光,便借着大人的名头说了些事。”
“真是个藏不如事儿的东西,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避避风头避避风头,可他偏偏不听,这点苦都吃不得,还巴望着什么荣华富贵呢,他也配!”
蒋浩又是一阵恼火:“我只怕是宫里头有所察觉,派这二人当眼线过来试探呢,说白了,十几个人在我那庄子里头失踪,依照顾知微的性子,她不可能不管,她若是起疑心了,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他忽然心中不安起来,赶紧叫来个办事麻利的,低声吩咐了几句,道:“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