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帮大人做事,少不了你的!”
为首的收刀入鞘,一通指挥,将这庄子里的血迹草草清理了一番,旁的便都交给庄里的小厮侍从,领着一队手下,带着严遂,趁夜跑了。
今晚原本也很不同寻常,白日天光灿烂,入了夜,却愈发乌云密布起来,天边偶有滚滚雷声,竟是大雨将至之兆。
蒋府刚刚熄了灯,就留书房里还点着几根蜡烛,为掩耳目,一行人从最不起眼的小门过来,摸到屋里,果然见蒋浩披着衣服,静静等在案前,
灯光昏暗,严遂一时也瞧不清他的神色,只好上前一拜,道:“属下不负大人所托,已尽数将东西取来。”
言毕,他从袖口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丝纹袖袋,毕恭毕敬送到蒋浩面前:“还请大人一观。”
“不错,”蒋浩将东西打开看了,就见那纸上赫然写着他近几年的种种行迹,其中不免有一些无可告人的,若落入他人之手,必成祸事:“这群贱民狡猾得很,尤其是那个徐修,可清理干净了?”
“回禀大人,这状子便是徐修亲手所写,今夜他们喝的酩酊大醉,也不避人,属下随口一问,他们便将所知全部托盘而出,这纸上的,便是全部了。”
灯火摇曳,蒋浩慢慢缓和了脸色,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心中满意,只觉得扳回一城。
他此次留了个心眼,玩一场狡兔三窟,不怪那些人会掉以轻心,得意忘形,实在是此事做的太隐蔽,原是自打发觉宫里情形不好,顾知微口风又丝毫没有要软下来的迹象,他便隐隐觉得不对,担心这群墙头草又招惹什么是非,趁着当时情况混乱,特派了严遂混入一众人当中,一来充当眼线,传递消息,二来就像此刻,能在关键时办些要紧事来。
要说就只说这些人太蠢,非要贪图荣华富贵。路边的包子馒头吃不得,偏偏要吃酒楼里的烧鸡烧鹅,短短数日,便挥霍光了家产。严遂不过看准时机,顺势给每人塞上几两碎银,搁在从前,他们看着只怕都嫌寒碜,如今却轻易松了口,搂着他好一顿称兄道弟,毫无戒心可言。
蒋浩将状纸连同绣袋一同收起来,阴森道:“本官也不是什么阎王罗刹,非要取人性命,若他们就此打住,肯卸下官职,本本分分回老家去,留条性命也未尝不可。”
“可他们呢,非但不承本官的恩情,还大吵大嚷的来我府上闹,简直把我蒋家的面子都丢尽了,尤其是那个徐修,仗着手里有点东西,还妄想以此威胁,拿捏本官!”
“动了这样的心思,这群人便留不得了!”
这话不光是对着死人说,也是奔着严遂来的。此刻蒋浩神态自然,他却被吓得浑身发抖,狠打一个冷颤:“大人尽管放心,属下嘴严得很,就是烂死在肚子里,也绝不会泄露给旁人!”
“你心里明白就好,往后若能为本官好好做事,我顾家还能亏待你不成?”
话音一转,他沉下神色,又道:“可若是叫我知道,你敢做什么对不起本官之事,那你这乌纱帽,这脑袋,还有你一家老小的命,便都不用要了!”
刚见了一线生死,严遂深知蒋浩的手段和杀伐,哪里还敢不应,急忙连连点头,这才听蒋浩又道:“时候也不早了,眼下太后娘娘查得严,你也不好留在府里,不如本官先给你找几个偏僻些的地方,你暂且住下,等风头过去,本官答应过的荣华富贵,绝不会少。”
当时找严遂做眼线时,蒋浩可是下了大手笔的,他精挑细选,好不容易看中这么一个稳妥的人,怕他不好好办事,早早便答应下了金银万两,若真能到手,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严遂一听,果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一番,转头跟着小厮走了。一路上更加谨遵吩咐,不敢轻易暴露行踪,等折腾到了地方,已是大夜里的大夜。
“大人,此处荒凉偏僻,但好歹也是个落脚之处,还请大人在此将就几日吧,”
这小厮倒是轻车熟路,领着严遂在林间小道走了一圈,将人带进一个老旧破败的屋子里:“这地方是几十年前老爷差人买下的,原本想在此地建个别院,后来事情太忙,也就荒废到了现在。”
严遂点点头,见屋内虽然破旧,但好歹还算整洁,一看就是有人提前打扫过的。如今有真金白银在他眼前吊着,别说是只是屋子破败了些,就是叫他像乞丐一般睡大街上,他也愿意。
“大人赶紧歇息吧。”
这小厮是从蒋府跟过来的,生着一副精明样,干活很是麻利,他面上说是替主子好好待客,实则是受蒋浩吩咐,暗中盯着严遂的一举一动,若他有异,即刻回禀。
严遂却不着急,只借着灯光,取纸研墨,正要下笔,见这小厮还在门口往这头张望着,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早就料到,蒋浩心思缜密
,步步为营,罢官一案尚且留得后手,对于自己又怎会不防?他心中一急,顿时想出一个对策,手下不停,喊道:“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小厮赶紧忙不失迭的来了,视线却死死盯在桌案的那张纸上,夸赞道:“大人真是雅兴,连随手做的诗都有意气风发之态,难怪老爷看重您呢!”
严遂想着顺水推舟,因此并不答话,只故意将诗给他看了,又做出哈欠连天的模样,随口糊弄几句,支走了人。
等他灭了烛火,果然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见那小厮去而复返,轻手轻脚的立在案边,将纸上的内容誊抄下来,继而才真的走了。
黑暗中,严遂睁开一双眼,了然于心之余,也不禁暗自感叹心惊,蒋浩这些年在朝廷真不是吃白饭的,如此缜密的心机,如此细致的筹谋,一步一步全都算计好了,若换了个人,只怕都做不成这样。
屋外一声惊雷,他翻了个身,逐渐在这场大雨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