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千金楼,红袖招招,笑语嫣然。
远远望去,近半条街,停的尽是些达官显贵的车马,空气里也弥漫着胭脂甜香,酒肉诱人,叫过路之人也忍不住驻足看上一看。
此楼坐落在此,已有五六十年。最初是前朝一位靠着贩盐发家致富的王爷所建,这块地圈的极好,地势又高,原本是只供皇亲贵胄贪玩享乐的地方。后来等这王爷死了,他那嫡系一脉逐渐没落,这偌大的楼留着也无甚用处,干脆就卖了出去,如今是江南的一个大商贾掌管着,叫人给改成了酒楼。
这地方穷人不敢去,有时不小心瞧上一眼都觉得心慌,只因这千金楼乃京城里最最富贵之地,屋内从碗筷到茶盏,桌椅到花瓶,都是用实打实的金所制,真要细细算了,只怕是许多人十辈子也赚不来的白银真金。
在瞧屋里那最不起眼的沙帐,地上随意铺的毯子,皆是在里头掺杂了金线,找数位大师傅赶制出来的,一匹料子,小半个商铺都兑得。
这般钟鸣鼎食之地,渐渐便成了众人齐聚一堂的名利场,就是那些自诩清流世家的文官朝臣,也巴不得来此一坐,以充面子。
这时下了早朝,蒋浩心里愉悦无比,当即派人回去传信,只说千金楼里来了一位颇有名气的乐师,左右如今罢官了也是闲着,干脆将那些人都请来,品茶逗鸟,好不快活。
他们这些年起早贪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缩着脖子做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心里也怕哪天说错了话,人头落地。如此战战兢兢数年,眼下闲下来了,又有蒋浩做保,自然也乐得享受。
“蒋大人,真是托您的福!常听说这千金楼的一日醉是满京城最好喝的酒,若非大人做东,我们这些人哪有福气品尝如此珍馐美味!”
眼下他们看出了跟着蒋浩的好,自然乐不得上前巴结,只等酒过三巡,就听蒋浩笑道:“陈老弟言重了,咱们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我想着和诸位同僚叙叙旧也是好的,有这份情谊在,岂不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更加得意:“你们是没见着今日上朝时皇上和太后的脸色,偌大一个殿里,满打满算就那么几号人,还没我府里的麻雀多呢!”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又有人喝高了酒,语气尤其轻蔑:“说到底,皇上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就算有那个什么沈朝作为老师,短短几日又能有什么成效?”
“还有太后娘娘,一介女流之辈,在慈宁宫好好养花喂鱼就是了,还非要到朝堂上来!这俩人满打满算加在一起,又能耐我们如何!”
所谓酒后吐真言,这人说的,便是这一屋子朝臣心中所想。有蒋浩领着,他们还是头一回这般昂首挺胸,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又是振奋,又是激动。
另一人有高声道:“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可用,太后就算挑来挑去又能如何?不出半个月,只怕就要哭着求着叫咱们回去了!”
却不料,他们这一席混账话,早已尽数被顾知微派来的暗探听的一清二楚。
她早早便怀疑蒋浩会暗中动作,趁着这些人闹的厉害,派了不少侍卫在旁盯着,就等着在这群人的一言一行中抓个错处。这下倒是好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她不去查,倒有人抻着脖子要往刀口上撞!
顾知微听完汇报,当即下旨,命人即刻将这几个妄议朝政之人羁押入狱!
官兵来的气势汹汹,满室酒气登时被打散,丝竹骤停,抓人时,有几个尚且不服,都被按在地上了,却还做着官复原职的美梦,咬牙嘲讽道:“你们这些贱人!还不好好睁大狗眼看看我是谁!”
又挣扎道:“我可是替太后娘娘和皇上办事的大官!你们若是识相些,就赶紧将我放了!否则我明日便告到宫里去,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一番恐吓,在官兵眼中却不疼不痒的。再看此人,就像是在看一个没脑子的,厉声喝道:“少说废话!这旨正是咱们太后娘娘下的,千金楼又如何,朝廷官员又如何!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聚众妄议朝政,抹黑皇室,没砍了你的脑袋就不错了!”
言毕,领头的一抬手,不顾挣扎,即刻拖着人就走。那几个方才喊的最大声的,此刻也如同哑巴,衣衫凌乱,神情慌张,被推搡着走远了。
剩下的几人纷纷面露惊恐,凑到蒋浩跟前,犹疑不定:“大人,您不是说不妨事吗,怎么宫里还开始抓人了?”
蒋浩被扫了面子,正在气头上,他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只一挥手,独自愤愤走了。
几人得不到答话,又想起方才那官兵抓人时强硬的态度,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低声议论道:“看这情形,只怕是势头不对,太后娘娘不会真要舍弃咱们不管了吧?”
“可蒋大人不是说,朝廷无人可用,太后娘娘和皇上势必会低头将咱
们请回去吗?”
他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了自信,最后也长叹一口气,直呼不好。散了席后,几人回府待了两日,果然不见顾知微那头有什么动静,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坐不住了,赶紧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求着尚且能在太后面前说上话的去探探口风。
这位被推出去的是个老实人,次日一上早朝,他张口便道:“臣等听闻太后娘娘入秋后咳疾复发,原礼部侍郎叶文川特请臣替其向娘娘问安!”
顾知微听了,淡淡一点头,无甚表示。
他受人所托,也不好就此放弃,在一旁踌躇了片刻,又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如今朝中用人紧缺,眼看着再有两个月就到年下了,到时礼部忙起来,只怕要耽误大事啊!臣以为,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先将张大人位复原职,好做打算!”
顾知微扫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那怎么好,人本宫与皇上是留了又留的,可这位侍郎当时非要辞官,拦都拦不住,本宫又怎么好再强人所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