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微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谢淮宴只犹豫一瞬,为表忠心,只能应下。
往后几日,顾知微一直在为此事筹备,一是为了大夏脸面,二是怕谢淮宴那头疑心,她好歹也得准备准备,像个样子。
自打九秋山一事后,按照她的吩咐,傅砚修不曾在众人面前露面,平日都待在屋中假装养伤。今日是刚刚听闻摄政王要出访大邺,他心中犹疑不定,索性趁着人少,来慈宁宫一探究竟。
想起往事,他对谢淮宴恨的咬牙切齿,傅砚修今日能沦落至此,一半是因为傅钰,另一半就是这个谢淮宴的手笔。
正因知道他们的厉害,傅砚修心里没底,隐隐担心顾知微此举是否明智,她独自一人又能否应对,思来想去,他开口道:“太后娘娘,依孤看,此法考虑欠佳。”
顾知微正在点茶,见他来了,又顺手拿上来一个杯子,很是气定神闲:“为何?”
“傅钰虽比我年幼,可远不是娘娘想的那般纯粹,满宫上下,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心有城府,心狠手辣。”
傅砚修想起从前在大邺皇宫,那张年轻的面庞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他从小就没有母亲,先帝更是不宠爱,对这命运与他何其相似的小孩儿,傅砚修时刻教导,带他骑马射箭。那时的傅钰对他而言,是弟弟,也是同伴。
可正是这个看似单纯的弟弟,将他蒙在鼓里,骗得好苦。那单薄的身体里,竟是一颗发黑发烂的七窍玲珑心。
傅砚修很少回想这些往事,他只当过往如掌中流沙,若不是怕顾知微掉以轻心,恐怕他此生都不会再提。
“傅钰很会收买人心,若派谢淮宴前往大邺,他又对朝廷早有异心,这些年用书信常来常往,难保他们二人不会一拍即合,倘若谢淮宴趁机谋反,到时外忧内患,娘娘又该如何?”
傅砚修认真想了,又道:“大邺使团死了,就算朝廷能调查出结果,傅钰也不会答应善始善终,依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等他得知内情,谢淮宴再颠倒黑白,到了那时,一切为时已晚。”
“为了天下安定着想,此行也不能让他去。”
傅砚修有些日子没见顾知微了,此刻她低头听着自己说话,手中的茶已经点出细腻的白沫,一屋茶香。
顾知微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此刻才悠悠开口:“你也太小瞧本宫了,你既然能想到这些,难道本宫就想不到?你那个便宜弟弟本宫早已派人查过,当时探子回来禀告,你不是也在场吗?”
“放心吧,他们二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联手也好,反了也罢,本宫已经安排好了,自有法子应对。”
傅砚修今日没束发冠,只随意扎起马尾,墨色的发尾落在肩头,他盯着顾知微看了一会儿,听她又道:
“这些年来,除去一个摄政王的名号,谢淮宴旁的势力皆依附于京城,他的金银放在京城外的农庄,养的练家子安置于摄政王府邸,与他结交的门客大臣也大多居于京城。”
“谢淮宴是这些人的主心骨,摄政王是他们肆无忌惮的靠山,可若是他走了呢?若是他一去几十万里,到时传信不便,中原一带无人能在从中呼应,这些东西便都能回到朝廷手里来。”
顾知微知道他是特来提醒,干脆将一串计划细细说来,傅砚修这才放心,对顾知微的深谋远虑颇为认可。
把茶饮尽,他独自琢磨一会儿,见顾知微还低头摆弄着碗盏,旁的一句不说。傅砚修苦笑一声,自嘲道:
“几日不见,太后娘娘果然长进许多,只可惜是孤自作多情,还以为娘娘是关心则乱,特派摄政王前去,不曾想竟是以孤为棋子,以邺夏两国为棋局了。”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可似乎又掺杂着几分酸气,傅砚修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甚少这般矛盾,既欣慰于顾知微的周全筹谋,又不满她将自己也算入计划当中。
好像人和人之间,不就是算计着算计着,就离心了吗?
话从嘴里说出来,渐渐就变了几分味道,傅砚修不耐烦道:“既然如此,娘娘心里有数就是,孤一个外人,今日就不打扰了,告辞。”
言毕,他撂下茶盏,转身就走。
傅砚修想,自己何必这般多事,既然顾知微早已有所谋划,又何须用他巴巴跑过来,多此一举呢?
想起方才顾知微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眼里只有那一碗破茶,傅砚修心越来越凉,他皱起眉来,步子越走越快。
“傅砚修,你走什么!”
顾知微反应很快,当即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二人互不相让,谁也不肯退后半步。
顾知微道:“傅砚修,此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不应该知道你惦记却不提前
告知,但我也是仔细想过的,你身份特殊,那个假扮你的杂役是什么下场你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我只是不想你再和崔琰那些人有所牵连,他们视你如死敌,巴不得将你杀之后快!你说我拿你当外人,那你何不自己想想,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为了你好!”
她说的真心实意,傅砚修难免触动。
但当他看着顾知微,想起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他又觉得陌生:“若真如此,自然很好,可孤怎么又分得清太后娘娘此时此刻,是否还在算计之中?就怕毫无真心可言!”
“傅砚修你这个白眼狼!你就一点不肯信我吗!”
两人僵持不下,傅砚修气她的隐瞒和不冷不热,顾知微则气他为何窥不破一颗真心。
顾知微将手中的布料攥的死紧,声音夹杂着怒气:“若真如你所言,我步步为营只为利用,又何必屡次帮你!”
“谢淮宴想杀你,崔琰也想杀你,若我不在乎你,只拿你当一颗棋子,当初在九秋山时,就该让你死在那些刺客刀下!又何必辗转反侧,惦记你的安危!”
顾知微越说越气:“你今天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尚且没缺胳膊少腿,真应该想想是因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