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日,直到外面天都擦黑了,顾知微才将将完工。
一抬眼,谢翊早已躺在榻上睡着了,小皇帝一头扎在被子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团子。
顾知微收拾好东西,支着下巴看他一会儿,这才吩咐道:“春彩,你去把皇上送回寝宫吧,夜里风寒,给他多披件衣裳。”
春彩应下,抱着小皇帝刚走,后脚傅砚修就过来了。
早晨与顾知微不欢而散,傅砚修心中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合适,见她一整天都没动静,索性趁着晚膳的名头过来看看,正好在门口碰见春彩和谢翊。
春彩自然替顾知微不平,颇有几分看不上他,语气不好道:“太后娘娘就在屋里呢,枢梁王快进去吧,您真是好大的架子,指使着我们娘娘一天一夜不合眼,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消受。”
闻言,傅砚修有些惊讶:“那玉牌不是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做的吗?”
春彩更加火大,但小皇帝还睡着,她只好压低声音,更加不满:“王爷若如此不关心娘娘,不如就早早和娘娘说清楚!我们娘娘昨晚一夜未眠,刻到天亮才刻出一个无事牌来,一双手被磨的全是伤痕!您在这儿轻飘飘一句话,怎么担得起太后娘娘的良苦用心!”
傅砚修今早的确看见了她手上的疤痕,他自小练剑,自然也知道那是刀刃极薄的刀器才能留下的,而这样的伤口往往也更加难以愈合,看着虽不伤肌理,但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刺痛不止,实在难熬。
可关于这些,顾知微一句都没和他说过,没说这玉料是自己私藏,宝贵不已,也没说她手艺生疏,因此受了很多伤,只是拿出自己的心血,祝他往后平平安安。
傅砚修攥紧手掌,心疼之余,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暗暗的高兴和暖意,他走进屋去,果然看见顾知微坐在烛光下,正低头欣赏着玉件。
烛光透过玉料,带出清浅的绿色,顾知微没注意到来人,自顾自嘟囔了一句什么,等他走近了,才抬起头,惊讶道:“傅砚修?你怎么来了?”
“时候不早了,太后娘娘怎么还不休息?”
傅砚修明知故问,顾知微也照样回答:“既然时候不早了,枢梁王怎么会过来?”
傅砚修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她手边,有些不自在:“这是小蟹酥,大邺最具盛名的点心,孤今日闲来无事,碰巧做了一些。”
只是碰巧想起顾知微爱吃点心,又碰巧做的多了,碰巧正是用膳的时辰,碰巧他也路过慈宁宫。
傅砚修仍旧盯着她的手,沉默了半晌,忽然问:“孤有一个问题,还请太后娘娘解惑。”
“娘娘对孤这么好,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
很难得的,他觉察出一丝不安,不是不安于自己,也不是不安于大邺,而是不安于顾知微,不安于她究竟是深宫寂寞想用自己消磨时光,还是真的如她所说那般。
这对于傅砚修来说,很重要。
顾知微没想到他会如此问,但还是很认真的答了:“自然是真心实意,否则本宫干脆叫人去外面买些东西投你所好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在这儿琢磨?”
听到答话,傅砚修面上终于带了笑意,又问:“若是孤还想要玉刻麒麟呢,太后娘娘给不给?”
顾知微颔首:“给是能给,但本宫的手艺你也清楚,恐怕不能做的那么精细。”
“若孤还想要刻一套雕栏玉砌,天上盛京呢?”
顾知微有些犯难,但还是一口答应了:“倒也可以,但慈宁宫没有那么多玉料,只怕你得等些日子。”
傅砚修笑意更深,一双眼如同夜色,盯着她,更加得寸进尺:“看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孤要什么都给了?”
顾知微隐隐觉出一些不对来,好似就差临门一脚,自己就要掉进什么陷阱里去了。
“既然都说了是真心的,本宫能给你的自然会给,这平安扣也一并送给你,就当给你凑一个吉利了。”
傅砚修接过东西,嘴上不说什么,手上却细致的把东西包好,妥帖的揣进怀里,又问:“总是听人说起,太后娘娘从前对摄政王也是这般细心体贴,关心照顾吗?”
“若是这样,孤还真是有点想看看太后娘娘对下一个人又是如何的好了,会胜过孤吗?”
这话问的,从前顾知微有眼无珠,对谢淮宴那叫一个言听计从,谢淮宴见她一往情深,倒也乐得利用使唤。
顾知微虽然那时也是太后,却做的窝囊极了,每每谢淮宴过来,不是叫她端茶就是倒水,简直连一个丫鬟也不如。
那时谢淮宴看中什么东西,都是顾知微叫人买下乐颠颠的送过去,结果还被人在背后嘲笑,说她顾知微追着谢淮宴跑是癞
蛤蟆想吃天鹅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对傅砚修是完全不同的。
“本宫从前是爱慕过谢淮宴,可种种事情都表明,他心狠手辣,毫无自尊可言,绝非本宫的良人,那些往事就全当是本宫当时年纪小,猪油蒙心,被他给哄骗了吧。”
话音一顿,顾知微看他一眼,面色微微泛红:“更何况本宫对你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更没有男女之情,你何须跟他比呢?”
她这么表明态度,傅砚修面上不置可否,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高兴。
轻咳一声,傅砚修道:“还请太后娘娘记住今日对孤所说的话,孤此生最恨遭人背弃,若有朝一日太后娘娘言而无信,孤绝不会手下留情。”
“那是自然,你什么时候见本宫说过假话了。”
顾知微见他仍旧站着不动,视线探究,便明白这是傅砚修仍在考量她说的真假。这微妙的信任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她自己从前下手太狠,做事太绝,不留一点余地。
顾知微心里一动,干脆三指起誓:“我顾知微对天发誓,今日对傅砚修之言句句发自肺腑,绝不做谎欺骗!否则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闻言,傅砚修身形一顿,似乎是想抬手拦她,又顿在原地,最终笑了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