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管家在偏殿坐着,一盏茶已经见底。
因为此次他趁夜前来,有违宫规,只有春彩将他引进屋里,奉上一盏茶,撂下一句去回禀太后娘娘就没了踪影。
眼下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顾管家想再续杯茶都无人可唤,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胡须一抖,有些坐立不安。
他年幼时被顾家买下,年纪轻轻就担了管家的名头,后来又因为办事得当,还被主人家赐了姓,旁人都要尊称一句顾管家。
顾家父母年轻时各有各的忙碌,府上一大摊子事情都是顾管家操持,因此对于顾知微,他也能算得上是小半个长辈,对她的秉性很是清楚。
前日他为顾家父母给太后娘娘宫中传话,叫顾知微今夜回府一趟,不成想几人在府上等了又等,枯坐到半夜都没见个人影回来。
若不是出了什么岔子,顾知微绝不会将说好的事随意更改,顾管家心中犹疑,见顾家父母也心中焦急,索性回了话,亲自到宫里看看。
顾知微赶来时,顾管家刚喝尽最后的一点茶水,嘴里还嚼着茶沫,见人来了,赶紧行礼:“草民见过太后娘娘!”
“顾叔?”
顾知微抬抬手叫他坐下:“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入宫费了不少力气吧,可是家里有什么急事要和我说?”
顾管家连连摆手:“府上没什么事,是老爷和夫人记挂太后娘娘,晚上迟迟不见太后娘娘回去,担心太后娘娘遇到了什么麻烦,才特地叫我过来看看。”
“父亲母亲多虑了,我哪有什么麻烦事,只是近来宫中事情繁重,皇帝毕竟还小,大多事须得本宫处置,这不忙了整整一日,方才才闲下来,这才没来得及回府。”
今夜谢淮宴之事已被她和傅砚修合力压下,也就不便再告知顾家。顾知微随意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不知顾管家是信了还是没信,但见顾知微不想说,他便不问了:
“既然太后娘娘安然无恙,夫人和老爷也就能放心了,娘娘虽事情繁重,也得注意好好休息,府里有些日子没见过太后娘娘,大家伙都心中思念,还请太后娘娘闲暇之余回府看看吧。”
送走顾管家,又过了两日。见宫中的确没有什么风言风语,顾知微才再次趁夜回府,这回行程很是顺利。
灯花噼啪作响,映照亮了整个顾府。
放眼整个京城,顾家都是数一数二的豪门望族,多年来人才辈出。论府邸,这是先帝钦赐,论修葺,府内假山松石,不似文人墨客喜爱的那般卖弄风雅,倒是很趁武将恢宏大气的性情,一步一景,不输皇宫。
顾知微的确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一路上边走边看,走到堂前,正听顾子忠在与母亲说话:“你听听外头都把知微说成什么样子了,真是不像话!”
顾母是个温和性子,果然听她开解道:“外头都是些空穴来风,怎么能作数?知微身居高位,自有她的不易,管家不是还说知微日日在宫中忙碌么,多少双眼睛盯着,保不齐就有人散播谣言呢?”
谣言?顾知微一挑眉,继续静静听着。
“世上哪有那么多空穴来风!知微在宫里屡次偏袒枢梁王,若她真被美色所惑,遭人利用,我们顾家,皇上,乃至整个朝廷,还能好吗!”
顾子忠又道:“也不知知微这是怎么了,从前不是很喜欢谢淮宴吗,怎么现在又和枢梁王纠缠不清,这几日我去街上,听见不少人都说枢梁王如何如何貌美,如何被太后娘娘在大牢中搭救,如今好吃好喝在宫中供着呢!”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枢梁王狼子野心昭昭,一个外人,又在大牢里关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恨!他接近知微,定然是看她位高权重,又好拿捏!”
母亲听了半天,叹息道:“淮宴是多好的一个孩子,明理谦逊又孝敬父母,可惜知微看不上了。”
“都是这个傅砚修!”
顾子忠越说越生气,冷哼一声,道:“他要是死在大牢里,哪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若无大仇怨,不咒旁人生死。
顾子忠一番话说的可是非常难听了,顾知微皱着眉头走进屋去,想为傅砚修解释两句:“爹爹,娘亲,你们别听外面的人瞎说,傅砚修不是那样的人。”
“他就算有些心机城府,也不屑于用在我一个女子身上以此攀附权贵,枢梁王为人坦荡正直,绝不是传闻中那般不堪。”
顾子忠仍不相信:“他就算如此,又怎么能比得过谢淮宴!”
“谢淮宴谢淮宴,他一个无耻小人究竟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们女儿可是刚遭了他的黑手!
说到此处,顾知微有些压不住怒气:“你们真以为谢淮宴是什么好人?他都是装
出来的!”
“这些日子他堂堂一个摄政王竟被禁足在府,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吗?那是他私自给皇上下了毒!若不是我们发现得早,翊儿早就死了!”
此言一出,顾子忠一下子愣在原地,狐疑道:“谢淮宴不是病了要在府中修养吗,竟然是禁足?”
母亲也十分讶然:“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顾知微默默叹了口气,下毒一案兹事体大,自然不能把消息传到外面来,否则风言风语,不得一人一口吐沫淹了皇宫。
见父亲母亲仍不死心,她只好又搜刮出其他事来:“谢淮宴与蒋南嫣的事情你们总知道吧,那日在宴席上多少人亲眼所见,他一面与蒋南嫣纠缠不清,一面又想吊着我,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父亲母亲,你们断不能被谢淮宴给骗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子忠才勉强信上几分。归根结底,他与顾母也只是怕顾知微遭人蒙骗,今日一见女儿还算拎得清,也能放心下来,总算不再踩着一个捧一个了。
三人谈完,天边已经微微泛起光亮,一个深夜便如此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顾知微要走,顾父出门送她,还劝道:“爹是个粗人,但仔细一想,你毕竟是太后,落人太多口舌总是不好,往后还是离那傅砚修远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