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上的七道菜游锦看得眉头快皱成了三道褶子：“这都是什么菜？王爷也在，膳堂就做这些？还有没有规矩了？”
玉坠连忙带着人往下撤菜，顾怀瑜倚靠在椅子上，示意玉坠别动，“王妃这几天是心情不好？怎么吃得这么少？”
沈姒沉默了。
在心里对手指：她倒是也没有心情不好，只是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所以就让玉坠做得比较少。
今天是真的没有想到顾怀瑜会来。
“姒姒一向喜欢新鲜玩意儿，什么都想尝鲜，这才几道？”顾怀瑜拿起一根筷子推开海碗上的瓷盖：“让本王看看今天是什么汤——”
海碗里清汤寡水，鸡蛋的蛋花在汤水里晃晃悠悠，汤水发青，不知道热了几次。
膳厅死一样的寂静，游锦布满褶子的老脸一脸的不可置信。
站着的人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顾怀瑜神色未变地推开剩下的汤碗。
稀烂的鱼肉，乱糟糟地泡在油腻的红棕色汁水里。
水果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已经氧化发黄，果皮皱在一起，味道甚至有些发酸。
但是还有几道新炒的菜盛在瓷碟里，多是时令新买的时蔬和猪肉。
“哦？”
安静的膳厅里顾怀瑜疑惑的出声。
薄唇轻勾，笑了。
很好，事情按照他预想的如期发展。
顾怀瑜半垂着的凤眸眸色深沉，墨色翻涌。
好啊，他的明珠受欺负了，只字不提，气也不吭。
果然，还是不够。
他支着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姒，“所以，姒宝。”
顾怀瑜声音低沉，“你说的失宠了是因为这个？”
沈姒心里哈哈笑，努力压平嘴角，憋笑憋得眼眶通红，杏眼湿润：“不全是。”
哦，江嬷嬷要大难临头了哦~
“每天这些，姒宝吃得下？”顾怀瑜凤眸半垂遮住了冷冽：“本王记得你一向喜欢吃荤菜，什么新鲜的都想尝尝。”
都被欺负了，怎么还是没有学会告状呢？
觉得靠自己也可以在王府活下去吗？
他的明珠，什么时候才会彻底的依赖他呢？
还是，还在想着离开呢？
沈姒还在尽职尽业的演戏，用丝帕擦着眼角的泪水：“没有吃这些东西。我让玉坠在小厨房里每天做些小炒，没有要膳堂的东西。”
玉坠连忙跪下将江嬷嬷的事说了一遍。
顾怀瑜已经听过一次，脸上没什么表情。
手里送着白玉佛珠，看着游锦：“这残羹剩饭，端给本王吃的？”
游锦扑通一声跪下，侍女小厮也跟着跪了一地，“王爷息怒！奴才不知情！”
“不知情？”
顾怀瑜手里送着的佛珠停了，凤眸戾气杀意尽显，“好啊.......我不过是忙于政务了几天，心疼王妃不忍折腾故而没有召见。这见人下菜的本事都跑到本王的小王妃这里了，好啊.........”
两句“好啊”让所有跪着的人后背阴沉，双膝发软，头贴在地上，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
顾怀瑜坐正身子，凤眸杀意褪去，淡漠平静的吓人，“去叫任青，让他带长史司和王府护卫统领过来。”
管事太监游锦听得冷汗直流，长史司掌管刑狱，王府护卫统领掌管王府带刀护卫。
王爷这是要杀人了！
跪着的人战战兢兢，沈姒也意识到了事情发展有点超乎预料，她转身看向顾怀瑜：“哥哥......”
他的明珠好像被吓到了，杏眼里满是害怕和不知所措，神色愣怔地看着他。
一身绯红蟒袍的顾怀瑜坐在太师椅上，笑得春风和煦：“姒宝，过来。”
这个凤眸里依然能看出杀意的摄政王，对他的小王妃笑得温柔。
沈姒前世听过很对人吐槽顾怀瑜的残暴和凶残。
她凑过去，徒劳地解释：“其实也只是江嬷嬷他们有问题，其他人没有做错什么，哥哥你别生气......”
她本能地叫了“哥哥”。
沈姒叫不出“夫君”，心里觉得叫“王爷”会更稳妥，但她看着顾怀瑜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却是“哥哥”。
顾怀瑜听到哥哥，凤眸越发的温柔，笑得像四月里的春风：“这件事其实严重很多，不过姒宝不用担心。”
顾怀瑜修长的手拍了拍太师椅旁边的座位，沈姒走过去坐下，她的手被顾怀瑜的大手握在怀里。
清冷的檀香带着呼吸吐出的温度洒在耳畔，沈姒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酥软了。
“哥哥为你撑腰。”
前世今生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沈姒的眼眶更红了，杏眼氤氲出一层水雾，水润盈盈地看着顾怀瑜修长的大手。
她在沈府里听到最多的是“姒姒，你乖点，会为你主持公道。”
沈姒乖巧
地照做。
可是公道真的是公道吗？
那些似是而非层出不穷的理由，真的是解释吗？
为什么没有人说“姒姒没有错”？
额么笑着说“姒姒最乖了”。
表哥说“姒姒乖巧，我最是喜爱”。
为什么一旦有了争执，就成了“姒姒，要乖点”？
泪水像珍珠一样滴落在顾怀瑜的手背上，沈姒低着头，没有看到顾怀瑜凤眸里满是阴郁的疯狂。
对，就是这样。
受了委屈，要哭着来找他。
万般不是，他也会给他的明珠撑腰。
天下讲是非公道的地方很多，满口仁义的君子大有人在，她什时候才会记住，他真的会护着她？
夜色深沉，王府的带刀护卫站成两列，穿着统一的服饰，表情肃穆。
江嬷嬷一众人等跪在地上，那天来院落气焰嚣张的丫鬟男仆跪在江嬷嬷后面，哽咽地哭着。
王府里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被叫了过来，安静地站在后面。
游锦一甩拂尘，尖细的嗓音高声道：“今日，江氏做过什么，但凡说出来的，可酌情给赏。”
下人们左右看了看，还有些犹豫。
顾怀瑜凉薄的凤眸扫过众人，手中的白玉佛珠一粒一粒地送着：“一盏茶的时间，本王可以既往不咎你们知情不报。”
站着的丫鬟小厮人群涌动，第一排的小厮率先跪下磕头：“江嬷嬷擅自将府库的东西取出自用，奴才撞见过好几次。”
一盏茶的时间很短。
一命呜呼的时间更短。
很快又有人跪了下来。
“丫鬟柳红被江嬷嬷污蔑偷盗，虐待致死，最后尸身被江嬷嬷投了井。”
“奴才的哥哥曾因为经嬷嬷克扣月钱，被打断腿，至今不良于行卧在床榻。”
“奴婢曾因不愿听江嬷嬷上交月钱孝敬，被赶去冬日用凉水浣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