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哪个?”
雪团子一听,雀跃的语气里略带着一点苦恼。
她像是怀里揣着一大堆的珍宝,突然有一天有人问起哪个珍宝是她最喜欢的,让她一时犯了难,难以抉择。
花园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白雾,浅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隐约能看见雾气里的彩虹。
雪团子抬起头看了看身边人绛红色的衣衫,开心地蹦跶起来:“哥哥~”
“嗯?”
“凤凰!”雪团子的眼睛亮晶晶的,“要带那只凤凰去玩儿!”
那人伸出手摸了摸雪团子的头,语气宠溺地应和道:“好~带那只凤凰去。”
两人一大一小的身影在花园里越走越远,渐渐地消失在乳白的浓雾里。
沈姒想跟上去看看,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走,只有一望无际的白雾,和花园里开得正好的芙蓉花。
那个雪团子被叫“姒宝”,她被顾怀瑜带着回门的那天,沈姒记得自己听到顾怀瑜这样叫过她。
还有那句话里的“明珠”。
难道这是她幼时忘记的那段记忆?
可是她毫无印象。
那段因高烧遗忘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她不是自小就在沈府长大的吗?
可是刚刚那个花园的建制,根本不是一个丞相府可以有的。
“咚——”
乳白浓稠的雾里突然响起寺庙的钟声,风从沈姒的身后吹来,将她的发丝吹得散乱,沈姒觉得自己依稀闻到了一股寺庙才有的呛鼻檀香。
风声吹来了僧人低声诵读佛经的梵音,像是驱赶着什么东西。
从颈骨泛起阵阵灼热,似乎是要将皮肉烧灼开一样滚烫,沈姒粗喘着从梦中醒来。
她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和脖颈,杏眼里满是茫然看着绣满云纹的床幔帷帐,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手指颤抖地去摸自己的后颈。
贴近脊骨的地方依旧很烫,带着方才梦里的温度。
“姒姒?”耳畔传来顾怀瑜满是困倦慵懒的声响,沈姒扭头朝身边看去。
顾怀瑜半合着眼皮,过了几息才伸出手,将她揽抱在怀里。
修长微凉的指尖划过脖颈,颈上的灼热也倏忽消失不见。
沈姒埋在顾怀瑜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顾怀瑜身上的鬼魅清雅的莲香,踌躇犹豫地开口道:“哥哥,我好像做梦梦到小时候了。”
她好像除了心情不好看上去总是慵懒的顾怀瑜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了。
自从重生回来,她又像回到了别庄一样,无依无靠,日夜期盼爹爹有一日能够想起她,将她接回府邸。
那个时候她总是趴着门缝看,希翼着那天可以看到记忆里爹爹一袭青衫的身影。
可是爹爹从来没有来过。
阿娘病逝后,爹爹再也不会对着她笑了。
他总是板着脸,一脸淡漠地看着她,唤她“沈姒”。
声音淡漠,带着无法释怀的厌恶。
而她一直害怕又不得不抱大腿的顾怀瑜唤她“明珠”,偶尔喊她“姒姒”“姒宝”。
沈姒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生怕那句话会说得让顾怀瑜不开心。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渴求着,期盼着顾怀瑜给她的温暖。
“我梦见......梦见自己坐在台阶上........”沈姒说得磕磕绊绊,“好像在等一个人.......下学?.........他叫我姒宝.......”
沈姒感觉刚刚还在脊背上轻拍的手掌突然停了下来,连忙闭了嘴,闭着眼睛,长睫颤抖,不敢再接着往下说。
寝殿整个的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沈姒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盏茶,也许是半柱香。
顾怀瑜困倦慵懒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他将怀里的沈姒抱得又紧了一些,缓声问道:“然后呢?”
“啊?哦、哦。”沈姒仰起头看着顾怀瑜的下巴,这个角度能看见顾怀瑜高挺的鼻梁骨和浓密像小刷子一样的睫毛。
“我想让......那个人带我放纸鸢......但是他问我哪只纸鸢最漂亮......我......我说了.......”
沈姒有点不敢往下说,她不知道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凤凰,她也在笨拙地试探顾怀瑜是不是幼时真的见过自己。
顾怀瑜径直接了下去。
“凤凰。”
“诶?”沈姒趴着顾怀瑜身上问道:“哥哥你怎么知道?”
顾怀瑜的精神看起来不像刚才早膳前那般困倦,薄唇轻勾,掐着沈姒的下巴,捏着她脸上的软肉,道:“你猜。”
“我、、、我不知道。也、、、也猜不到。”沈姒嘟起小嘴,杏眼澄澈:“我脑子笨,猜不到的。”
她不敢猜,前世猜错,全部为他人做了嫁衣,沦为娼妓,日夜遭受责骂训斥。
望烟楼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
她在漆黑的暗房里被日夜磋磨,如今再也没有底气去猜了。
顾怀瑜是摄政王,她又是他的王妃,顾怀瑜总不会也骗她吧。
毕竟她这么笨,骗她也没有什么成就感。
她的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写在脸上,顾怀瑜微凉的指尖摩挲着沈姒的粉唇,懒散道:“那便不猜了,总会想起来的。”
总有一天,不再会是他一人记得那句童稚戏言。
“知道自己笨,你离了本王可怎么活?”顾怀瑜的声音多了两分揶揄道。
抱大腿当然要认真抱,沈姒小脸满是认真,点头道:“对呀对呀,我离了你可怎么活?”
她的话让顾怀瑜眉毛微挑,他将沈姒揽在怀里,头埋在沈姒的颈窝里,声音轻得似乎能随风飘散:“那就别离开了。”
就像你曾被困在沈府一样,永囚在这座王府里。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
顾怀瑜半阖的眼皮下,漆黑的眼眸里满是翻滚的疯狂阴郁。
既然离开他不能活,那就别去参加那个什么花朝节,安分乖巧地像幼时一样呆在他身边,不好吗?
谢言正提着府上大夫新开的药进了沈淑的院落。
刚一进院子眉头直皱,“你这院子里的药味是越来越闻着发苦了。”
沈淑习以为常地将白玉药碗里的漆黑药汁一饮而尽,推了侍女递到嘴边的蜜饯,喝了两口茉莉雪顶才回道:“连你都觉得发苦,可见是难闻的紧。”
她用手中的丝帕挥了几下,仿佛这样就能遮盖住发苦的药香:“怎么样,信送进去了吗?”
“那是自然。”谢言正在石桌对面坐下,掂了一颗青提,“不过我换了个法子,写了一些姒姒看不懂的,交给了门房。”
“呵——”沈淑眉头一挑:“你倒是打得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