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弱肉强食,层层盘剥下来,还是要吃人。
她的家人,她的至亲,全都成了无名的牺牲品。
凭什么?!
谢宁朝想要搏一搏,来个里外通吃,暗中拿朝廷的银子去巴结酆都侯,只是机关算尽,失了银子没了地位。
谢宁朝原本还期望着这笔“人情债”能救他的命,结果被人先灭了口。
阴谋,统统全是阴谋。可这一切和当年的惨剧有什么关系,皇极卫屠了整整一个村庄的人,为什么?
许知淮无比确定,阿爹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就是当年修建奉仙宫的匠人……整座村子的人都指望着这点活计,为什么要被人赶尽杀绝!
沸腾汹涌的火气直冲天灵盖,许知淮全身瑟瑟发抖,咬紧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卫漓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还以为她在害怕,不禁冷笑道:“你还有胆子去酆都吗?”
“酆都,我一定要去的。”
许知淮望着卫漓的背影,下意识伸手拿起掉落床边的发簪,簪子尖尖,若是从他的脖颈刺下去,一定能瞬间了结他的性命。
她将簪子紧紧攥在手里,赤着双足,轻轻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垂下的手腕,凝聚着她全部的勇气。
许知淮犹犹豫豫,终究下不去的手,她不甘心。
好不容易查到这里,好不容易就要知道真相了。
卫漓一个人的命,怎么够!远远不够!
思及此,她轻轻扔掉手中的发簪,不料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惹得卫漓转身,他明明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洞悉一切。
“你也想暗算本侯?”
“我没有!”
许知淮带着几分心虚的慌张,一头扎入他的怀中,细细的胳膊缠在他窄窄的腰身上,紧贴着他的胸口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侯爷的。”
“永远?”
“永远!”
卫漓不屑轻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你该走了。”
许知淮喃喃低语:“我不走。”
卫漓质疑:“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留宿在宫外?”
“有长公主为我遮掩,一晚上的功夫还是有的。”许知淮装腔作势地撒着娇,抱紧了他道:“侯爷舍得让我走吗?”
卫漓沉默,对她的去留,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许知淮适可而止,转身回去穿好衣裳,坐在床边梳理长发,悄悄观察卫漓的神情和动作。
他自顾自地落座吃茶,薄唇轻勾,想起什么似的:“你今儿一反常态,不会是因为失宠了吧。”
“太子爷素来疼我,何来失宠一说?侯爷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是真心想留下来的,是吧?”
“信不信,有那么重要吗?你已经从我的嘴里知道了谢宁朝的老底,你该知足了。”
卫漓心如明镜,任她如何谄媚讨好,也不为所动。
许知淮避重就轻道:“侯爷莫要怪我多嘴,我在宫中没有眼线,我还能问谁呢?”
“谢无忧呢?”
许知淮据实以答:“她如今做了小侯爷的外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我派人传信给她,她连谢宁朝死了的消息也不知道。”
卫漓似笑非笑:“当初要用她的是你,现在才觉得她是个废物?”
许知淮下意识摇头:“谢无忧不是废物,她只是还没想清楚。东平王也不是小角色,多一双眼睛看着他,也是好事。”
卫漓又抿了一口茶:“你想要扶持自己的眼线,我不管。只是谢家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谢家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在提醒她,不要想着再去刑部的大狱去捞人。
谢家的百年树根就是谢宁朝,他死透了,谢家也就彻底完了。
许知淮知道轻重,微一点头:“谢家的人,除了谢无忧,我一个都不会再保。”
卫漓喝过了茶又回到床上,侧身躺下。
许知淮蹙眉,犹豫一下,也跟了过去。
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一把按住:“你用不着再勾引我了。回去告诉长公主,我早晚会回酆都的,让她放心。”
这“美人计”实在拙劣,不知是为了打他的脸,还是为了作贱许知淮。
许知淮和衣而躺,与他稍稍保持距离,她抬眸望着头顶的纱帐:“我今晚不会回去的。”
卫漓直接翻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空气中明明还残留着欢爱过后的靡靡气息,而两个欢爱过后的人,没了激情,只剩冷漠和疏离。
许知淮揪着一颗心,满脑子想的都是酆都。
卫漓也睡不着,身后都是她的呼吸,都是她的香气,让他分心。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知淮莫名心慌,她赌气似的,翻身将脸埋入软软的被子里,强迫自己调整呼吸。
卫漓随她的呼吸而动,长长的胳膊搭在她的腰窝,修长的手指轻轻撩拨她的手背,带着几分随意,几分亲密。
许知淮呼吸一缓,转身面对他的脸,默默观察。
“你在看什么?”
“看侯爷的脸。”
“一个瞎子有什么可看的?”
许知淮轻轻一叹,暖暖的气息拂过他的脸:“侯爷会好的。若是好不了,我来做侯爷的眼睛。”
这情话,明明虚假滥情,却能撩人于无形。
卫漓下颌紧绷,嘴角凝固。
“许知淮……”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又没了后话。
卫漓没有再口不择言地讥讽,也没有阴阳怪气的嘲笑,只是静静地,默默的。
许知淮大着胆子牵他的手,攥紧他凉凉的手指。
“侯爷看不见东西,一定会怕吧。别怕,我在这里呢。”
卫漓微不可察地皱皱眉,什么都没做。
两人相对无言,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一夜。
没有欢爱,只有陪伴。
这样的温暖和宁静,让卫漓倍感陌生。
天蒙蒙亮的时候,许知淮起身梳妆打扮,她故意将脂粉涂得厚了一些,尤其是双唇,嫣红莹润。
卫漓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许知淮在镜子里看见他的脸,不禁吓了一跳。
她轻呼一声,忙转身询问:“侯爷怎么起来了?”
卫漓不言不语,忽而伸手扳过她的脸,俯下身去吻她的唇,一点点吃掉了她唇瓣上的胭脂,低低发问:“你敢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