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付之一炬的卫漓,尘归尘,土归土。
朱卿若没有真的把他葬于封山陵,而是派人将他的骨灰撒入万丈深渊,再不见天日。
这样才是彻彻底底的干净。
许知淮病了几日,人虽然瘦了些,眼神却比从前清亮。
她的胃口很好,沐秀婉每天送来的小菜和点心,她都用了不少。
沐秀婉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吃,惹她低头轻笑:“你这是哄孩子呢。庆儿现在都不用这样喂了。”
沐秀婉笑:“姐姐素来要强,平时我哪有这样的机会表现,今儿正好。”
“你啊,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
“为了哄姐姐开心,现学现卖。”
许知淮似叹非叹:“我知道你们都惦记着我,担心着我,这场病我自己也没想到……许是我老了,身子不中用了。”
沐秀婉轻呼一声,阻止她道:“姐姐快别乱说了。姐姐这些年过得艰难不易,为了那个混蛋……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免得惹姐姐伤心。”
许知淮默默吃下一口粥,然后又道:“我怎么会伤心呢?卫漓不在了,那只卡在他脖子上的手,再也不会出现了。陛下是安全的,我的安全的,你和文太医是安全的。这样安安静静的日子,真好。”
沐秀婉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是,往后咱们只有好日子。”
许知淮微微沉吟:“大麻烦是没了,小麻烦还是不少的。等我缓缓,好好缓一缓,再从长计议。”
被付之一炬的卫漓,尘归尘,土归土,可她们的日子还要继续。
沐秀婉感同身受:“姐姐为了陛下,着实辛苦了。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现在有了庆儿和涵儿,也能体会姐姐的良苦用心了。”
许知淮见她提起孩子们,便道:“下次把他们领过来,宫里太冷清了,多点孩子的笑声多好啊。”
“姐姐放心,以后我一定常来和姐姐作伴儿,等到春暖花开,咱们一起出宫走走吧。”
许知淮眸光微沉:“婉儿,咱们回酆都看看吧。”
沐秀婉且惊且诧:“当真?姐姐想去?”
“想,很想。”
许知淮若有所思道:“等陛下大了,我也想带她去看看。”
“好,咱们回去。”
沐秀婉思乡多年,却始终没有回去的勇气。
一个月后,皇极四司正式改头换名,四司合并为东西两房,东司房负责缉访收集情报,西司房负责委派抓捕,司命更名为指挥佥事,赐御牌金令,可先斩后奏。
朱卿若为了让母后忘记卫漓,下令将宫中的皇极卫全部换防,重新招募了一批内廷卫,还提拔了原本驻守京郊的司隶校尉韩康,负责宫城严防。
秦牧也要离宫了,他要去军中历练,他本想去护城军,又不想因着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庇护,备受照顾。所以,他决定去幽州去边境,踏踏实实地做出一番成绩来。
朱卿若从没想过秦牧会离开,她以为他是要长长久久留在宫中的人,一辈子护在她的身边。
秦牧向她辞行的时候,她还有点懵。
她下意识地翻了翻桌上的奏疏公文,不见上面有关他的半个字。
“谁让你去幽州了?”
秦牧垂眸道:“是卑职自己的决定,是卑职请调幽州。”
“朕不准!”
朱卿若拍一下书案,面露不悦。
秦牧继续坚持:“卑职一定要去的。”
“你敢违背我的命令。”
“陛下,这件事太后娘娘已经准许了。”
朱卿若微微一怔,蹙眉不解:“什么时候,为什么你不早点和我说?”
“卑职不想为了自己的事,耽误陛下。”
“借口!”
朱卿若恼了,瞪着他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还去幽州……那里到处都是突厥人,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陛下,正是因为那里危险,卑职才要去亲眼看一看,突厥虎视眈眈,不可不防,不可不剿。卑职要为陛下分忧,要为陛下清退宿敌。”
朱卿若闻言动容,起身道:“我不想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卑职不会有事的,卑职这条命是陛下的,没有陛下的命令,卑职不敢死也不敢受伤。”
秦牧说完朗朗一笑,无所畏惧,满含真诚。
朱卿若蹙眉神伤,
她很清楚,自己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母后的牺牲换回来的。
华丽的龙座之下,藏着母后一刀刀被割下来的血与肉。
她愧疚懊恼后悔惆怅,更心疼母后。如今,她还要再心疼一个人吗?
傍晚时分,她去见母后,言语间满是深深的不舍。
“母后,秦牧非去不可吗?”
许知淮抚抚她鬓角的碎发,语气无奈又心疼:“秦牧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何尝舍得呢?只是他现在不去,将来也是要去的。朝中没了卫漓,人人心里都松了口气。眼下他们还心存忌惮,再过两年,还不知会是什么光景呢。保不齐,朝中还有人想做第二个卫漓呢。陛下是女儿身,战乱兵马之事,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陛下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秦牧是最好的人选。”
没有什么比一起长大的情谊更可靠了。
朱卿若含泪点头:“母后,儿臣什么道理都明白。可儿臣还是舍不得……”
“这是陛下要经历的第一场离别,伤心是难免的。”
许知淮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最多三年,我一定让他回来,到时候他就能长长久久的留在陛下身边了。”
“好,我听母后的话,我等着秦牧哥哥回来。”
次日清晨,朱卿若瞪着一双微微红肿的眼睛,望向秦牧道:“母后说了,准你去三年,三年之后你一定要回来。不然的话……”
她喉间一哽,说不出狠话。
秦牧笑笑,眼神中也有深深不舍:“陛下,卑职遵命。若有延迟,就罚卑职给陛下堆一百个,一千个雪人。”
“谁稀罕你的雪人。”
朱卿若破涕为笑,伸出小拇指道:“秦牧哥哥,咱们拉勾!就三年!”
“好,拉勾。”
秦牧没有扭捏,轻轻勾住她纤细的手指:“陛下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贪凉,莫要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