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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滴泪

岳屹川,如一汪清水,任谁都能看清他的心底事。

少年朦胧的爱慕,积压多年终究化成了无法回头的执念。

他每一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在出卖他的心思。

可惜,朱维桢不需要他的一往情深,只需要他的忠心忠义。

“长姐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不要让他为难了。”

朱宿星轻叹一声:“毕竟把婉儿交给他,绝非上策。”

朱维桢也道:“我们把婉儿视为自己人,自己人只能交给自己人。不然她的日子绝不会好过,她的出身和她与生俱来的毛病,在旁人眼中就是最大的晦气。”

朱宿星闻言陷入沉思。

长姐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走出殿外,岳屹川迎面而来,见朱宿星面色凝重,不觉担忧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朱宿星深深看他一眼:“长姐一切都好,还提起了你。”

岳屹川眼神发亮,板板正正的脸上又不经意的欢喜。

朱宿星心间一沉,淡淡道:“走吧,回书房。”

轿辇停在门外,朱宿星没坐,只摆摆手让他们先行回去。

“屹川,咱们走走吧。”

岳屹川闻言先是一怔,忙又紧随其后。

待到清净之处,朱宿星缓缓开口道:“我就不和你卖关子了,如果我要交给你一个人,你可愿意?”

“交给?”

岳屹川眉头一皱,深知事情不简单。

“长姐一直在操心婉儿的婚事,她的身份有些特殊,而且……你是知道的,她有些难言之隐的病症。”

岳屹川听到这里,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殿下,臣尚无婚配的打算,之前越贵妃也曾好心安排过,结果……白白耽误了人家不说,我也落得一身麻烦。我对婉郡主并无偏见,她本就是个可怜人,若是因为我再误了终身大事,岂不是我的罪过。”

他这一番说得很诚恳。

朱宿星淡淡一笑:“我并非想要强人所难,我也不想害了你,再害了婉儿。这是长姐的意思,我知道,你可能会不听我的话,但你一定会听长姐的话。”

岳屹川神情僵硬,眼神慌乱。

“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定要想清楚。长姐心中已经没有情根了,就算你再怎么痴情痴心,她也不会回头的。”

岳屹川见太子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先是一怔,随即又觉后背生寒。

“殿下,臣怎敢奢望得到长公主的青睐,臣从未有过痴心妄想,臣……一心一意只为殿下,只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朱宿星凤眸轻眯,似叹非叹:“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对长姐有过痴心妄想,那样也许今时今日的一切都会不同。”

岳屹川听罢脸色发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羞愧。

他的真情,一文不值。

他的懦弱,人尽皆知。

“殿下,如果当年臣知道长公主会受那么多的委屈,臣一定会拼尽全力,不,会拼尽性命去阻止。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臣终究一事无成。”

“别说泄气的话。”

朱宿星不想难为他,只道:“你也该收收心了。不然,白白蹉跎了岁月,你是家中长子,你身上不仅背着朝廷社稷,还背负着岳家的希望。”

岳屹川仍是摇头:“殿下,儿女情长对微臣来说只是镜花水月,十几年的等待,终究还是一场空。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臣自己执迷不悟,是臣自己没有骨气去争,是臣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朱宿星望着他垂头丧气的脸,宽慰一句:“也许你还有机会,但不是现在。”

岳屹川沉吟不语,久久才道:“殿下,臣已死心。”

朱宿星长吁口气,又问:“屹川,有些话我们只在私下说。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到底是从何时喜欢上长姐的?”

岳屹川恍恍惚惚,凄然一笑:“殿下别问了,臣不配。”

他说不出口,那些都是他心中最隐秘的往事,也是最珍贵的。

那个炎炎夏日,他被罚在庭院里蹲马步,晒得晕头转向,疲惫憔悴。

烈日之下,动弹不得,如受刑一般苦苦地熬着。

汗水混着泪水迷糊了他的眼睛,他突然好想家,好想回到兄弟姐妹的身边……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抹冰凉抚上额头,跟着有个焦急又温柔的声音道:“他才多大,受得住这样的惩罚吗?”

“来人,备冰备茶。”

岳屹川抬眸看去,看不清眼前的人,却闻得出她身上淡淡的栀子香。

少女的馨香,扑鼻而来,足以令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朱维桢命人扶他去阴凉处冰敷,乌黑的双眸满是关切。

这一刻的清凉,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已是满眼泪水。

朱维桢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凑近几分来看他:“谁家的小孩儿在哭鼻子啊?等会儿让教头们看见了,又要罚你站木桩了。”

岳屹川猛吸鼻子,差点哭出声。

朱维桢温柔地抚抚他的头,亲自用手帕给他擦脸擦汗,柔声道:“你是不是想家了?明儿我去问母后,让你回家住几天,和家人团聚可好?”

岳屹川不敢说是,丢脸地低着头。

结果,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朱维桢故而伸出手,摊开掌心去接他的眼泪,逗他玩道:“你的眼泪,姐姐都收起来了,等你长大了,姐姐再还给你。哇,这么多眼泪,这么多小珍珠,全都是我的了。”

岳屹川闻言止泪,怔怔地抬眸看去。

他有多狼狈,她就有多美,美得不像凡人。

朱维桢笑靥如花,目若朗星,眼尾处泛着似有若无的桃色。

“川儿,不哭。”

她唤他的乳名,声音如蜜糖般甜美。

从小到大,除了娘亲,没人这么叫他。

一肚子的委屈和疲惫瞬间化作未知名的羞涩,热烘烘地窜上脸。

“好红的脸,别是中暑了。”

朱维桢取来冰块,包在手帕里,轻轻给他冷敷。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他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温凉的指尖划过他汗湿的脸,激起心间的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