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义说的这些事，实际是奉天靖难之后，留下的一堆烂事。

当初朱棣为了造反成功，胡乱许诺。

对宁王朱权，“事成，当中分天下。”

对兀良哈三卫的承诺，“跟着本王干，事成当送大宁牧场。”

不仅如此，他就连亲儿子都骗。

一句“世子多疾，汝当勉励之。”

朱高煦听罢，浑身像打了鸡血似的，冲锋陷阵，着实是卖力气。

从此，汉王走火入魔，有了非分之想。

以至于为此竭尽全力、机关用尽，满脑子都是争储夺镝，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自己烤成瓦罐鸡的下场。

现在，朱棣奉天靖难成功，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可他却是万般为难。

不可能兑现啊。

如此一来，总得有人来帮着主子擦屁股去呀。

朱棣心目中，处置这类事务的最佳人选，毫无疑问就是天官。

可蹇义老奸巨猾。

这种两头得罪人，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自己万万不可以去做。

弄得不好，得罪人是小，脑袋瓜子搬家可了不得。

他苦思冥想，唯有徐钦。

这小子有勇有谋，无党无派无羁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徐钦知道，自己被天官盯上，自然是逃避不了啦。

再说，这关系到江山社稷，跟自己休戚相关。

他梳理一下思绪，很快便想出了对策。

话说奉天靖难的第一年底，朱棣手上只有东拼西凑的十几万燕军，而且还得在整个北平都司各要塞，分散驻防。

由于战场消耗，重型军械严重短缺。

战力最强的，也就是他身边的二万精锐‘燕三卫’。

可要面对装备精良的中央军，李景隆所率的五十万大军，朱棣兵马严重不足。

他听从姚广孝建议，率主力五万余出塞大宁。

十六岁就藩，时年二十一岁的宁王朱权，足智多谋，文武双全。

他手上除了自己精锐的二万‘营州三卫’，还有投奔过来的六万蒙古骑兵-兀良哈三卫。

实力非常雄厚。

朱棣悄悄收买了营州卫，派张玉出使朵颜山雇佣了兀良哈三卫。

最后设计劫持了宁王朱权，裹胁他跟着自己一起造反。

如今朱棣成功登上帝位，当然是不可能拿出一半江山，来酬谢朱权。

甚至还不想让他再回大宁。

这有放虎归山之险。

宁王少年英雄，武功谋略绝不在朱棣之下。

万一朱权要想不开，现在或将来如法炮制一个靖难之役，

该怎么办？

实际，朱权还真有此心。

姚广孝早就看了出来，他提醒朱棣一定要对宁王加以防范。

至于兀良哈三卫，那更好理解。

他们是雇佣军，有奶便是娘。

谁出钱，谁给的利益多，他们就听谁的。

当初朱权收拢并养活了他们，他们就听朱权的。

后来朱棣悄悄出重金，并许诺事成之后赏大宁牧场，他们临阵倒戈，不足为奇。

现在，兀良哈三卫的五万余蒙古骑兵，留在江南不是个事啊。

没有仗打，这帮蛮汉整天喝酒打劫，强抢民女，胡作非为。

现在京城四周是怨声载道，民愤极大。

赶快让他们回塞外去啊。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满足他们的条件，他们就是不走了。

何况，皇帝陛下当初红口白牙承诺的。

现在，想赖皮不成？

见徐钦沉思不语，蹇义探身道：

“贤侄啊，别的事情都好说，老夫都能应付，唯独牵涉到宁王，兀良哈三卫等靖难勋贵，我一个建文旧臣，有些话不好说。”

蹇义说的可是大实话。

在当下朝堂之上，建文旧臣与靖难新贵自然而然形成了对立的两派。

滑稽的是，建文旧臣面对趾高气昂的新贵，都自觉不自觉地都矮人一等。

“贤侄足智多谋，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徐钦知道这事不好推辞，他已然在肚子里打着草稿，终于理出一个头绪出来。

“老师，其实这事以晚生愚见，处理起来并不难，大宁都司的营州三卫可以撤离，衙门也暂时撤销大部，但仍留下一少数。”

“至于宁王本人及其家眷，可让他们留在京师居住，高俸禄圈养起来就是。”

“大宁这块草原，允许兀良哈各部落，长期在此放牧生活就是，这就是兑现陛下当初的承诺。”

蹇义闻言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蹙眉疑惑道：

“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钦嘿嘿一笑，进一步解释道：

“太祖高皇帝化费大量心血，多

少年耗费人力物力地建成的大宁都司，完全撤了就等于拱手相让，就会丧失北疆防御之屏障。”

“我们让兀良哈三卫人马回到这片肥沃草原生活，不附带任何条件，本身就是一种恩赐。”

“可当初陛下说的是送给他们…这…”蹇义疑惑道。

“送…就是让他们自个去管理，这叫自治。”

徐钦瞥了满脸懵逼的蹇义一面，诡异一笑道：

“自治不是独立。”

“也就是说大宁都司的主权，仍旧归属于大明，所以，我们得留下一套简易的官吏班子，帮着这帮蛮汉们协调、治理这片草原。”

“过渡一段时间，帮着他们培养一些人才，待到合适的时机，再把大宁治理权完全交给他们也不迟。”

“若朝廷想让兀良哈三卫帮着大明对付蒙元旧部，不加以约束，这种想法太天真。”

“他们是雇佣兵，没有忠诚度可言，况且他们与蒙元黄金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斩不断理还乱。”

徐钦从容不迫的说辞，都是后世的现代概念。

什么主权，治理权，自治与独立等概念，就连知识渊博的蹇义，都听得云山雾罩。

娘的，老夫从没听闻过这些，这小子从哪里弄来的大堆新词？

莫非徐府藏有一本指点天下谜团的“天书”？

此时的徐钦则一直在想着另一件事。

历史上的朱棣，不但撤了大宁都司，还把大宁这片肥沃草原全送给了兀良哈三卫。

大明朝退回长城边界。

兀良哈反过来骗了朱棣一把，声称他们帮大明守北疆。

朱棣特么的信以为真。

没过几年，兀良哈三卫与鞑靼勾结，齐刷刷背叛了大明，搞得朱棣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