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是个江湖老手。
江湖与朝廷之间,历来有井水不犯河水的不成文规矩,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江湖帮派最大,终究是盘踞一方,一块弹丸之地而已。
而朝廷他手上有整个国家机器,聚集天下财才和大批军队。
得罪了朝廷,就派大军围剿,帮派就算不灭又会元气大伤。
这时候,别的江湖帮派乘机吞噬,离死不远了。
而一般情况下,江湖帮派只要不与朝廷为敌,皇帝也犯不着对江湖帮派大动干戈。
毕竟,江湖帮派都是亡命之徒,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皇帝老儿没必要劳民伤财,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为了吴家大院的钱财,去得罪朝廷官军。
惹恼了朝廷官军,到时候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荣老大了解事情原委之后,根本就不会渗和进来。
吴配贵想明白了这些,无助地瘫跪在地上,脸色煞白而等待死亡降临。
但他并不准备屈服,兀自强撑着,始终一言不发。
“嘿嘿,你以为缄口不言,就不能控诉你的罪状了吗,来人,带证人上前。”
杨士奇他们早有预案,功课昨晚就已做好。
只见他眉毛一挑,大喝一声。
“是!”
一个翊林卫小旗官应声,立刻带着一些证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吴老贼,你赔我的丈夫张小五…”
第一个上前来的就是张妻,她边哭边控诉。
张小五之死,现在整个孤山镇都传遍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吴家设下圈套,霸占良田谋财害命的整个过程,还是鲜为人知。
一会儿,有一老汉跟着站出来,愤怒地指着吴老二说道:
“吴老二,还认得老汉否?”
此时的吴老二已是双眼空洞,神志不清。
他双眼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老汉,摇了摇头。
“你个畜生!派人闯入家里强夺我孙女,可怜她还不到十三岁,就被你这畜生糟蹋了,被人逼疯了…”
老汉怒骂着。
“吴家父子,还我家的田契来。”
“我家的三亩良田…”
“???”
一个又一个证人站了出来。
他们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吴家大院的恶行。
高台上的吴家父子只能低垂着头,浑身发抖,目光空洞地跪在那里,等待命运的摆布。
“把吴家父子千刀万剐。”
“???”
人群中传出愤怒的声讨呼声,吼叫怒骂声交织着。
“诸位乡亲安静,请安静!”
代表控诉已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杨士奇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进入后面的议程。
“今日,本官在此代表钦差大臣,公开审判吴家父子。”
话音刚落,就有数位翊林卫搬上案几,椅子等,十名甲士充当衙役站立两侧。
杨士奇正襟危坐,手持“惊堂木”一拍,着实有惊天地泣鬼神之气势。
他煞有介事地大声喝道:
“吴老二,本官先来问你,这些年来是谁指使尔等谋财害命,强取豪夺,奸淫掳掠?”
闻言,吴老二脸色一变,喉咙头急速嚅动,目光闪烁不定。
“嗯?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交代哦。”
杨士奇眉梢挑动,冷笑道:
“来呀,先砍掉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砍!”
“是。”
那些兵卒最喜欢干这种折磨人的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两名兵卒不由分说,像拖条死狗似的,拽起吴老二就往后台。
只一会,就传出一阵惨叫声。
“别砍了,我说…”
吴老二抗不住了,十指连心。
当他挂着血淋淋残缺不全的手,被拖上高台时,只能老实交代,“是…是我爹让我等干的。”
“你爹?”
杨士奇故作惊讶。
他用手指着吴配贵戏谑道:
“是跪在眼前这个爹吗?”
废话!
难道吴老二还会有第二个爹,或许他不是吴配贵亲生?
当然不可能。
“是,就是他。”
吴老二从小养尊处优,遭受家父训斥这倒是常有的事,要说皮肉之苦,还真就没有。
吴配贵视村民为草芥,可对几个子女却是护犊子,平时训斥但不会动用家法。
所以,刚才吴老二硬抗了二根指头,砍到第三根,他实在是抗不住了。
撕心裂肺的痛啊。
“你…一个软骨头,吴家叛逆…逆子!”
吴配贵十分惊悚地看向自己的亲儿子,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连番打击,彻底催垮了他的精神气。
望着台下
往日里对他卑躬屈膝,连正眼都不敢看他的村民,现竟敢公开审判自己。
“哗…”
吴配贵感觉胸口翻腾,不由得张大嘴,一大口鲜血喷出。
他最也支撑不住,倒在台上。
杨士奇嘴角微翘,拉出一抹鄙弃弧度。
旋即,徐三郎呈上来一柄赤霞剑。
传说汉高祖刘邦有两把御用宝剑,赤霄和赤霞。
明太祖朱元璋得到这对传世宝剑之后,将赤霞赐给了自己的好兄弟徐达。
所以,赤霞剑一直是军神徐达的佩剑。
徐辉祖又将此剑让世子徐钦继承,用意显而易见。
杨士奇心里明白,这是徐钦要他当众宣判的信号。
望着高台下面群情汹涌的百姓,杨士夺向前跨上一步,双手托起赤霞剑,高声道:
“现在,本官宣布,判处吴家大院吴配贵父子,斩立决!”
话音刚落,两名翊林卫走上前来,几乎同时手起刀落。
“卟嗤…”
鲜血喷流,人头落下。
现场顿时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压在广大村民头顶上的一座大山,终于移开了。
老百姓终于看到了朝廷的“正义”曙光。
许多人可能还想不明白,堂堂钦差大臣特意在一个小镇上花费两昼夜时日,兴师动众,并且亲自筹谋。
如此大动干戈地杀这么一个并不入流的小人物,需要如此之高的逼格吗?
但徐钦心里明白,此事意义重大,绝不亚于上次琅琊王氏那件事的处理结果。
惠民新政也好,皇恩浩荡也罢,说一千道一万,远不如给百姓做一件实事。
到乡村微服私行的意义,就是实地调查,了解百姓需求,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
而吴家大院吴配贵,这种不入流的土豪劣绅,才是‘摊丁入亩,废除徭役’田税新政推行的最大绊脚石。
有了孤山镇的第一刀,才有接下来的无数刀。
历史已经说明了一切:
推广新政,从来都是用淋漓鲜血开道,逐渐铺洒出一条新路。
只有这样,朝廷变法才是真正落地生根,逐渐深得民心,能让天下百姓,包括广大士子们相信。
从而跟着永乐朝的布局走。
否则,高高在上而不深入最基层,朝政始终是无根飘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