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似乎有什么骇人的东西一般,逼着他迈着小腿往外踉跄而行。
这小子没跑几步,便嘭地一下,撞在刚从马背跳下来的徐钦大腿上。
徐钦眼明手快,伸手一下子稳住了他。
屋里,旋即出来一个面色难看的年轻妇人。
她见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徐钦等人,一下子缩紧身躯,惊恐不已。
“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把孩子还给我。”
小妇人嗓门很低,并不嘶哑,只是有气无力。
看着她面如菜色,瘦成皮包骨的模样,就知道她家穷困潦倒,已是许久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徐钦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旁边大栅子里,二十几个吃饱喝足了的光头青皮,袒胸露臂的先后走了出来。
徐三郎和李小旗等护卫如临大敌,他们双目圆睁齐齐挡在徐钦面前。
出乎杨士奇和苏则成意料的,接下来并没有发生‘江湖地痞欺压村民,徐大人仗义相助’的戏码。
徐钦手一摆,示意徐三郎和李小旗别挡在他的面前。
想想也是,堂堂军神之后,武功盖世,面对几个画龙刻虎的江湖地痞,就胆怯了。
竟还需要藏头露尾,有人保护?
传扬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对面领头的是个年轻壮汉,裸露双臂上纹着一条赤色蟠龙,样子倒蛮凶狠。
他抬头看着徐钦等人的架势,微微蹙眉,还是拱手抱拳道:
“这位少爷,你兴师动众地来我大哥大嫂家,不知是为何事?若是前来讨债的话,请告之数目,我等凑份子替他们还了。”
说话间,他用手指了指小妇人的家里。
透过敞开的门往里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哎,这就纳闷了。
这厮大哥大嫂地叫着,还要帮着凑份子钱,敢情这帮江湖地痞跟这小妇人是一家子人啰。
这演得是哪一出啊?
“这位好汉,我等只是偶尔路过。”
徐钦笑盈盈,口吻却很真诚。
“路过?”
嘿嘿,鬼都不会信。
这里荒山野村,一个骑高头大马的锦衣公子,左右师爷和十几个保镖。
这架势连傻瓜都不会信。
不过,领头的‘蟠龙’似乎并不想在此惹事,见状也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抱拳道:
“既然是路过,还请公子速速离开这村子,待会怕是想走都走不脱了。”
“哦,这是为何?”
徐钦嘴角一翘,玩味问道。
他扮演起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闲人。
‘蟠龙’闻言哭笑不得。
他准备回答,却从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蟠龙和他的那帮子青皮光头,个个面色陡然大变。
“操家伙。”
他也不想与徐钦啰嗦解释,与众青皮返回大棚里。
等着他们出来时,手上都多出格斗武器,土制的刀剑棍棒。
随着‘蟠龙’一挥手,这二十几人向村东头方向迈腿走去。
徐钦把小男孩送还到小妇人手里。
“谢谢公子爷。”
眼瞅着儿子的性命之忧解除,不善言辞的妇人对着徐钦是躬身致谢。
这时候,徐钦也乘机问出他心中疑惑。
“方才那些光头青皮的浪人,不是对你家来威逼欺压,白吃白喝的江湖帮派?”
小妇人一怔,旋即道:
“公子爷您误会了,他们都是小妇人先夫的兄弟好友。”
这就奇怪了。
跟这些光头青皮的江湖浪人做朋友,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鸟。
肯定不会是勤恳种地的农夫。
“这大棚是你家搭的吧,我见他们都吃饱喝足,这似乎…”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士奇,忍不住插话了。
他不好说得太多太明,意思是说这些所谓丈夫的兄弟好友,明知家里穷得叮咚响,他们还大吃大喝?
这不太符合情理啊?
正在此时,村东头传来争吵打骂声。
小妇人的神色陡然焦急起来。
徐钦乘机开口道:
“你赶紧告诉我等实情,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危。”
小妇人想了想,开口告诉了事情原委。
她家男人姓张,叫张小五,家里有田地二十几亩,还雇有两个长工,也算是小地主。
张小五在洪泽湖支流还有条渔船,从事捕鱼副业,有小帮子兄弟。
小日子原本还是蛮滋润的。
他们所在镇叫孤山镇,镇公叫吴配贵,是当地赫赫有名的豪族大地主。
吴氏宗族在清河县,乃至淮安府都很有势力。
吴氏宗族在孤山镇一带,常以徭役名义大搞苛捐杂税,巧立名目大肆敛财。
这里老百姓是苦不堪言。
张小五本人讲义气很仗义,在这一带也小有名气。
他经常出面帮村民跟吴配贵抗争。
去年底,县衙派捕快下来把张小五抓走了,罪名是“抗拒征税的乱民首领”。
关入牢狱之后,张小五家里变卖田契和渔船,到县里疏通关系。
结果是钱花了人却没救出来。
据传,张小五在牢里是被活活饿死的,对外说是病亡。
后来得知,这些事都是镇公吴配贵主使,早就挖好的坑,专等张家人来跳。
既整死了张小五,又将张小五的良田和渔船等占为己有。
这些真相,被张小五那帮洪泽湖上漂的江湖兄弟知道了,才有刚才这一幕。
这帮以蟠龙为首的光头青皮,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实际也不是完全不事产业。
他们平时以捕鱼贩虾做主业,帮人摆渡做辅业。
当然,也帮人出头打架。
“那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徐钦听完张妻叙述,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棚,又指了指村东头的喊杀声。
“这大棚应该是按当地习俗,吃‘断头饭’所用。”
“这帮青皮吃完断头饭、喝完断头酒之后,就准备为张小五报仇,寻仇人去了。”
见张妻吱唔不语,苏则成作为邻县人,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便开口道出真相。
张妻畏惧地点头称是。
事情原委,大约已经梳理清楚了。
徐钦请三郎从马鞍里取出面饼袋,应该有二十张芝麻烙饼,全部递给张妻。
“谢谢公子爷。”
张妻则拉上小男孩,眼泪汪汪地跪地拜谢。
看着对方千谢万谢的样子,徐钦沉默无语。
需要救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只是走马观花,碰上了就力所能及。
“走吧,去村东头看看。”
杨士奇闻言,忙悄悄拉住徐钦的衣袖,指了指身后村子外。